不可调和的矛盾往往发生在小时候。
芙罗拉几乎已经记不清过去的事情了,她的记忆像个老旧的钟表,似乎从遇见金妮的那一刻才终于迟钝地转动起来。关于阿比盖尔,记忆中也许存在这么一个男孩——眼睛很大,语气刻薄,性格上自以为是。
芙罗拉不认识他,但跟他见过一面,场面很不愉快,阿比盖尔怒目圆睁,拳头都忍不住举起,几乎要跟她打起来。
然后,芙罗拉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11岁后来到霍格沃滋。
“瞧瞧这是谁?”阿比盖尔勾起唇,注视她的神情像只兴奋的猎犬,“来看洛哈特的笑话?”
看来他相当笃定斯内普的胜利,这甚至都不是什么需要思考的事,芙罗拉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手伸进巫师袍里,缓缓地抽出魔杖。这是个好机会,她想,巫师决斗的规则——胜者有权利命令败者一件事,败者没有资格违抗。
“洛哈特教授的笑话,”芙罗拉确保自己的动作足够缓慢,以至于能让阿比盖尔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意图,“不觉得已经看够了吗?”
“哦——”阿比盖尔别有用心地拉长语调,嘴角的弧度拉得更长,“这话听起来可不怎么尊重教授。”他故意停了一下,视线停留在芙罗拉手里的魔杖,说:“早就听闻格兰芬多是个野蛮的学院,看来你已经被驯化了,真可惜,我可不想参与进你无聊的游戏,这会弄脏我的袍子。”这时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衣袖,语气骤然上扬。
“即使我并不缺少一件巫师袍。”
记忆是有缺陷的。在阿比盖尔发表他那番阴阳怪气的言论时,芙罗拉的思绪早已不在他身上。阿比盖尔对她无疑带有极深的恶意和攻击性,仅仅一面之缘,在他主动找到她的那一面之前,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或者说,以1989年为界限,在这个时间点的时间轴上,为什么她前面的记忆一片空白,像被人为抹去一般。
“嘿,阿比盖尔。”她直勾勾地盯着阿比盖尔。她突兀的出声引起了阿比盖尔的警惕,他纯黑的瞳孔猛然缩小,又极快地恢复过来。
“怎么,恼羞成怒了?不像你啊,霍普。”
“没错。我是很不高兴。”迎着阿比盖尔瞬间变得不可置信的表情,芙罗拉报复似地微笑着说,“打一架吧,阿比盖尔。我知道你早就想这么做了。”
阿比盖尔没想到她能这么理直气壮,一下子被梗住了,他的眼睛不自然地转动,磕磕绊绊地说,“不好意识,我假使你没听到我不想弄脏我的衣服吗?”这句话的潜台词当然是他一点都不想跟芙罗拉进行巫师决斗,他不信芙罗拉看不懂他的拒绝。
芙罗拉确实看懂了,她微微一笑,仿佛长出了狐狸耳朵。
“我知道。但你不缺少一件崭新的巫师袍。”芙罗拉说,“怎么,你怕了?”
阿比盖尔哼了一声。
“你为什么想跟我决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阿比盖尔口气转冷。
“还记得被你骂的埃拉吗?”芙罗拉说。
阿比盖尔眼珠一转,似乎是在思考,“哦,那个半泥巴种。别告诉我你是为她出头,不,我的意思是,天呐,格兰芬多。”他咀嚼了一会格兰芬多这个词,脸上变幻莫测,最后他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看着芙罗拉的眼神冷漠无比。
“好吧,一场决斗。”他耸肩,“还缺少一个见证人,嗯哼?我想你不会忘了这点?”
“关于这个……”芙罗拉的声音被另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
“关于这点,我想我可以胜任,你不会拒绝吧,阿比盖尔?”
出声的是德拉科·马尔福,芙罗拉记得他的样子——在某一个下午,与波特争吵起来的男孩。现在那个男孩站在她面前,这让芙罗拉更加注意到他苍白的皮肤。
“嘿,我记得你,你是——啊哈,这不重要,反正在某一个晚宴上我见过你,你是霍普家的?我是德拉科·马尔福,我想你应该不会不认识我。”马尔福相当自然地伸出手,朝霍普扬了扬下巴,芙罗拉顿了有几秒,看到马尔福逐渐眯起的眼睛时才缓缓把手放在马尔福手上。“芙罗拉·霍普。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芙罗拉说,等她说完,马尔福先放开了手,灰蓝色的眼睛皱了皱,很快放松下来。
“第三次?你记得可真牢。”他轻飘飘地说。
他转过头,声音仍旧是那种羽毛落地一样的轻快,对着阿比盖尔说,“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认为我是个相当不错的见证人。”
“德拉科,你可真是会给我找麻烦。”阿比盖尔翻了个白眼,语气听上去却没什么不满的,马尔福迅速接上他的话,“那就这么定了。”
他拿出魔杖,在僵持的氛围里突然笑出声,他对两人都看了一眼,“现在开始?”
芙罗拉点头,阿比盖尔紧随其后,却显然没有芙罗拉那么坚定。
自马尔福举起魔杖的那一刹那,芙罗拉先发动了攻击。
“除你武器。”
阿比盖尔使了个反咒,轻松化解了魔咒。芙罗拉笑了笑,第二波攻击迅速攻下阿比盖尔。
双方你来我往了几个来回,看得出来都还算轻松的样子。
阿比盖尔大声说,“就只有这点本事吗,霍普?”
芙罗拉用一个咒语回敬了他。马尔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倍感无聊。他冲阿比盖尔问,“为什么不用那个?”
阿比盖尔挥舞着魔杖,声音仍然冷静:“‘那个’是哪个?”
“就是‘那个’啊。”马尔福胡乱挥了几下,最后不耐烦地说,“你耍我呢。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阿比盖尔的眉毛高高挑起,“我想我确实知道。”
“…………”马尔福说,“红牌警告。”
“嗯?看来裁判也要下场了?”芙罗拉用盔甲护身挡住了阿比盖尔的飓风咒,面无表情地问。
“这倒没有。”马尔福垮下脸,“但我开始觉得当裁判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了。”
“言之有理,德拉科。”阿比盖尔对芙罗拉说,“你知道吗,霍普。你与我的决斗现在看起来就像过家家,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以为我们双方都是认真的。”芙罗拉回答,下一刻,她注意到阿比盖尔几秒的失神,立马举起魔杖,“——火焰熊熊!”
阿比盖尔霎时瞪大眼睛,但不知为何他的速度却迟缓下来,他看着身旁燃烧的烈火,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虚无的空白。他张了张嘴,空气中一只隐形的手抓住了他的喉咙,他开始呼吸,艰难地呼吸。
“……”没有丝毫犹豫,芙罗拉握紧了魔杖,用力咬住了后槽牙,“咒立停!”
欢舞的焰火停下了舞步,在围猎着阿比盖尔的咫尺之间湮灭了生息。
芙罗拉咳嗽了几声,她迈着胜利者的脚步,脸上却是一副失败者的表情。
“你是——怎么了?”她走近到阿比盖尔面前,注意到他咬得青紫的嘴唇。
马尔福也走过来,瞧了一下阿比盖尔的样子,耸着肩说,“老毛病了。他靠近火就一副要昏倒的样子。”
他“啧”了一声,不情愿地说,“看起来是你赢了,格兰芬多。”
芙罗拉没有理会他的发言,她蹲下身,开始查看阿比盖尔的身体,她碰到他的额头,是僵硬的冷,是害怕到极致导致无法动弹的,彻骨的冷。
为什么会这样?芙罗拉茫然地发觉一种奇异的情感充斥了她的内心——不仅仅是出于对受伤者的高度责任感,还有一种陌生的难过。她飞快地施了几个保暖咒,把一旁的马尔福看得目瞪口呆。
“刚刚那是什么咒语,我听都没听过。”马尔福撇着嘴说,“区区一年级的小鬼……格兰芬多怎么老出格兰杰这种怪胎。”
他看着芙罗拉认真注视着阿比盖尔的样子,忍不住说,“真奇怪,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别、别看我,他很快就会好的,据说是一种心理疾病——我听说他家以前被那个人,你知道的那个人的下属烧了个干净。”
芙罗拉消化着内心奇怪的感情,依旧把自己所知的治疗咒语用在阿比盖尔身上。良久,阿比盖尔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他好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瞪着芙罗拉,眼神活像芙罗拉害死了他的哪位亲人一样。
芙罗拉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失去的记忆拉扯着她不断回忆,另一段新生的自我却大声地吼着过去的影子,不愿让她窥见般竖起尖锐的外壳。
声音如漏风的口琴,阿比盖尔说,“我输了。”
“你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下去,芙罗拉眨着乌灰的眼睛,“我想你需要休息。”
阿比盖尔嗤笑一声,“这就是你的要求?”
“……”芙罗拉犹豫了一下,先是摇头,又是小小的,仿佛根本不存在的点头。
阿比盖尔哼了一声,“喂,那个,霍普。”
芙罗拉看向他。
“问你个问题,也不是非要回答。”阿比盖尔说。他虽然是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回答就死定了”的阴沉表情。
芙罗拉谨慎地点头。
阿比盖尔清了清嗓,“哈——你现在,呃,我只是随便问问,别往心里去,这根本不重要——你现在最好的朋友是?咳咳,当然,这就是那是个问题,你不回答也无所谓。”
虽然不是很解其意,芙罗拉认真地回答:“金妮。”
“………………哦。”阿比盖尔说,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马上,他开始变得烦躁。“喂,你的要求是什么?别记着刚刚那个愚蠢的问题,还有那个愚蠢的要求。我是说,你找我决斗的真正的要求是什么!”
马尔福在一旁说,“怎么,你病好了原来是这幅样子?”
“……”阿比盖尔偏过向着马尔福的头。马尔福一脸莫名其妙。
芙罗拉则是盯着自己的影子,那股奇怪的情绪仍然没有消退。但是,她已经无法顾及这份情感,在阿比盖尔已然承诺的前提下——
“那个烟斗,你带在身上吧。”芙罗拉说,看阿比盖尔脸色依旧不是很好,又给他施了一个保暖咒,“我的要求就是那个黄金烟斗。”
“那个废物的东西啊。”阿比盖尔随意在袍子口袋里翻了一下,拿出烟斗给芙罗拉,还补充了一句,“倒也没有天天带在身上,只是看这个烟斗还算符合我的审美。”
不知道为什么,芙罗拉总感觉阿比盖尔对她的态度似乎好了很多,是错觉吗?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阿比盖尔,只看见阿比盖尔朝她翻了个白眼。
果然是错觉。她默默想道。
在她和马尔福正打算送阿比盖尔去医务室时,黑魔法防御教授吉德罗·洛哈特姗姗来迟,带着他标志的笑容,后面还跟着一个浑身黑漆漆的斯内普教授——字面意义上的,他甚至连脸都泛着黑气。
洛哈特笑容可掬,着重介绍了一下他自己,结尾顺带了一下斯内普教授。马尔福兴致勃勃,抛下阿比盖尔和芙罗拉就往最前面冲。芙罗拉觉得斯莱特林之间的友谊可能并不是那么坚固,这并不是指责斯莱特林的意思,格兰芬多们有时也不会那么热情。
她带着阿比盖尔离开了决斗俱乐部,错过了另一场戏剧的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