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的月中，是天硕研究院内召开集体大会的日子。
会议地点在一栋的一楼会议室，每个分院内的每个部门都必须派人参加，主要介绍上半个月的研究进度及成果，以及下半个月的研究计划。
自刺杀事件出现后，一栋门口难得同时出现这么多人。
六个守卫分成两队，各自检查。
第一道是危险物品检查。
带着圆框眼睛，留着黑色蘑菇头的青年脚下不稳地往前迈了一步。
青年个子不矮，却弓着腰、垂着头，浑身充斥着一股畏畏缩缩的劲儿，还没一旁才到他脑袋的女生来得大方，让健壮的守卫们看得颇有些不顺眼。
那头发长得把眼睛都遮住了。
守卫嫌弃地扫他一眼，训斥道：“往这边走！”
或许是被吓到了，青年在原地杵着，脑袋动了动，黑发晃了晃才往那儿走，脚下颤抖地仿佛在踩高跷。
还差几步，守卫不耐烦地扯了他一把。青年踉跄地站稳了。
“男子汉大丈夫，走个路这么别扭。”守卫骂骂咧咧的，扬起下巴，说：“两手张开。”
青年微微点头，张开双手。
一张开才发现，他身上的白大褂非常不合身。在两手张开的姿势下，袖子依然盖到了手背，下摆都快到小腿中段了。
要是被一些老教授看见了非得立刻撵着去换了才成。
不过，这种耗时间，又没有意义的集体大会，老教授们一般也不会来，派个年纪小的过来见识见识，汇报两句就算完事。
这都是研究院内部不成文的规矩了。
也正因为如此，易岚才敢铤而走险。
她就站在孙闻闻身后，垂着眼睛，但耳朵可竖得老高。
守卫用手在他的身上拍了拍，在碰到腰部的时候停了一下，质问地睨他一眼，问：“你这里是什么东西？”
衣摆下，在腰部的外侧，明显挂着一个长条的物体。
“啊”，孙闻闻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主动拨开衣摆取下，道：“是我买来防身的东西。”
守卫接过一看，是一根还没他小臂长的短棍。
“D级？”
“C级的！”孙闻闻语气急迫，“检查好了就还给我！”
守卫脸色一变正要发怒，易岚趁机插进来一嘴：“大哥，您见谅。他是从外面过来的。”
“刚从外面回来？”守卫一愣。
易岚：“是啊，你瞧他这样子就知道了。”
守卫脸色稍缓：“怪不得跟死过一遍似的。”
“喏，还你。一个C级武器有什么好紧张的...”
孙闻闻没理他，接过后重新别回了腰上。
守卫没再看他：“行了，到你了。”
易岚笑道：“好嘞。”
第二道是身份检查。
孙闻闻被易岚拉着站成一排，守卫翻看着手里的身份证明，时不时瞄两人一眼。
守卫：“都是能源研发的？”
易岚乖巧：“是的，能源研发矿物部。”
“你们之前几次不都是两个女的来的吗？”
“黄姐有实验安排，让我带新人过来瞧瞧，他前不久刚从外面回来。”
守卫“唔”了一声，对孙闻闻道：“你把刘海撩起来让我看看。”
孙闻闻等了一会儿才行动，厚厚的刘海下，黑框眼镜后眼睫半垂，瞄了守卫一眼又飞速落下。
守卫又去看身份证明上的照片。
像倒是挺像的，但这照片拍得也太丑了一点。
“行了，进去吧。”
“好的，谢谢。”易岚连声应着。
一栋的一楼外层是用镜面玻璃搭建的，上面倒映出来的身影让孙闻闻陌生又熟悉。
上一次为了遮掩身份带黑色假发，已经是大半年前了。
从大门到一楼会议室，一路上都有人带领，天花板的角落里，摄像头亮着红点。
若有人行为异常，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
孙闻闻不动神色地收回视线。
直到踏进一楼会议室，所有的摄像头被关在门外，大门吱呀地合上后，易岚终于按耐不住地拽了孙闻闻一下。
孙闻闻被拽得脚踝直往外撇，晃了一下才站稳。
脚上的鞋子足有五厘米高，他平底鞋穿惯了，忽然换了个跟高的，走起来根本找不到发力点。
易岚沉浸在计划顺利进行的喜悦中，小声但语速飞快：
“快来，我早就找人打听好各种情报，你这么厉害，我这么聪明，肯定可以一举勘破刺杀迷案。”
会议室里的人不少，易岚带着孙闻闻找到矿物部的位子，刚坐下，前一排的两个脑袋就转了过来，是两个男生。
“总算来了，等你们好久！”左边的男生笑道。他长相清秀，唇边有一颗小痣，“这位就是你说的调查者？”
“对，我来给你们介绍。”易岚说：“这是孙闻闻，专门调查刺杀事件的。”
她又指向前排的两人，“左边的是印枫，右边的伍冠，他们之前也都是矿物部的，前不久被调到的新能源部。”
印枫微笑：“你好啊。”
伍冠神色冷淡，投来的目光隐隐带着警惕：“你好。”
孙闻闻：“...你好。”
“孙闻闻是...你是吉祥工会的？”印枫率先问道，他转身趴在椅背上，柔似秋水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孙闻闻的双眼。
“是。”孙闻闻颔首。
“听说你发色比较特殊？”
“是有点特殊，来之前被她喷黑了。”孙闻闻指向易岚。
易岚有些莫名，，也解释道：“对啊，我给他喷的，那不然万一败露了，红棕色的头发目标也太明显了。”
“红棕色？！”印枫讶异地同伍冠对视。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某个漆黑雪夜凭一己之力消灭百只怪物的身影。
“三个月前，您去过第一围猎场吗？”印枫立刻问道。这次，包括伍冠也投来了目光。
孙闻闻睫毛一抖，他们的敌意消失了。
可不等他回答，易岚又急匆匆地打断道：“诶，等会儿再聊。快，我之前让你们调查的呢？查到了吗？”
印枫颇为抱歉地看了孙闻闻一眼，又和伍冠碰了下视线，才很慢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我们什么也没查到。”
易岚惊讶：“怎么可能？！”
“真的。”印枫敛眉，“案发时间、地点、目击者、尸体什么都没查到，楼内的摄像头从事故当天起就在维修，后来由于维修员本人被害，至今未启用。其他能搜集到的情报大部分也是他人转述的，真实性存疑。”
“还有，凡是被我们问到的人都提醒——”伍冠补充道，“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那凶手呢？真的是之前被抓的小女孩吗？”
“女孩听说在几天前已经走了，去哪儿了不清楚；至于她是不是凶手...可能只有院长们知道。”
印枫又对孙闻闻说道：“孙先生，你们作为守护者日后难免要和研究院打交道，调查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
会议进行了大半，矿物部的汇报都做完了，易岚还没从线索中断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冗长的会议听得人昏昏欲睡，而这时，孙闻闻却忽然往大门处瞥去一看。
下一秒，紧闭的大门被轰然推开，门外站着一位老人。
老人一身白大褂，衣领出沾了一大片粉色的不明物体，掺着白发的头发乱糟糟，高颧骨、三角眼，一看就不好惹。
老人的出现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不一会儿又窃窃私语起来。老人只当没看见，扯扯衣领，神情自若地穿过大半个会议室，在前几排坐下了。
“那是第一位受害者高元九的老师”，耳边传来易岚低声解释的声音，“大家都喊龚老，是研究院建设时期就在的人物，很多人都受到过他的教导。”
“哦。”孙闻闻心不在焉地只听到了半句。
即便现在只能看到老人的半个后脑勺，他也跟着魔了似的挪不开眼睛。
心脏砰砰直跳，血气往脸上翻涌，瞳孔如锁定猎物般缩紧。
孙闻闻咽下一口滚烫的唾沫，这位龚老的身上不对劲。
“龚老先生来了，正好也轮到最后一个部门——新能源部汇报。汇报人是...”台上的主持人翻着报告。
“我来！”
“诶，那就赶紧上来...啊？”主持人的笑脸扬到一半便僵住了。
因为说话的人，正是刚来不久的龚老。
“愣着干啥，快问！”龚老眉毛一竖。
“额，那，您上半个月的研究...”
“尚可。”
“...之后半个月的研究计划是？”
“无可奉告。”
“额”，主持人讪讪道：“龚老，您这，让我没法交差啊。”
“没法交差就赶紧被这狗屁会议取消了，浪费时间”，龚老起身，甩了甩外袍便起身往外走，都走到门口了，才回身问道：“会议结束，可以离开了吧。”
主持人牙龈都咬碎了，也只好点头说是。
托龚老的福，原本要进行一下午的会议提早了一个小时结束。
“龚老这是被气得吧！”
“要我，我也气啊，两个得意门生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连个嫌疑人都没有，能不气吗。”
在人群的喧闹中，孙闻闻注视着逐渐远去的龚老背影，停下了脚步。
摄像头活动范围有限，并不是躲不开；至于陪同的看守，只要来点骚乱，引开他们的注意就行。
忽然的，他的袖子被人拽了拽。
易岚凑过来：“我掩护你。”
她眼里闪着星光，道：“我想明白了，正是因为他们遮掩，我们才更要查，所以我来掩护你。”
说完，易岚扔下几颗有干扰功能的石块，扯着一脸茫然的印枫伍冠往前冲。
几分钟后，队伍的前进瞬间慢了下来，再过了一会儿甚至开始有人往后退。
一声惊呼乍响，争吵声随之响起，两侧守卫终于按奈不住地往前跑去。
摄像头在矿石的干扰下转动得一卡一卡的。
孙闻闻定神观察着，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直接闪身往楼道里冲去，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