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任平生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自行车修好了,我来还车。”
孟春景一时没接钥匙,“你刚才去我家了?”
她急声问道,“我家有人吗?”
“没人,但是门开着。”
“……”
孟春景想起自己刚才走得匆忙,连门都忘了关。
她一把抄起车钥匙,绕开任平生,“噔噔噔”跑上楼。
经过吴国志家门,孟春景脚步稍缓,顺嘴问了句,“云姨,我妈这会儿在你家没?”
回答她的却是吴国志,“……我妈出去了。”
孟春景皱了皱眉,她现在特别烦吴国志,单是听见他的声音都来气。
孟春景“嘁”了一声,一溜烟跑回家。
许英兰果然还没回来。
她拿起房门钥匙,再度出门,这回好歹想着给门上了锁。
孟春景把钥匙放进口袋,一转身,看到任平生站在她家对面,倚着栏杆,直直看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边走边说,“有事回头再说,我现在没空。”
任平生跟上她,脚步和她一样快,“你去哪儿?”
“大棚底。”
“去那儿干什么?”
“找我妈。”
“一起吧,正好我要去逛一逛,顺路。”
孟春景脚步微滞,瞄他一眼,“我不是去闲逛,我有要紧事。”
任平生目视前方,正色道,“放心,不耽误你的要紧事。”
“行把,那快点。”
走下楼梯,孟春景加快脚步,正要起跑,任平生却一把拉住她。
“你干嘛呀!”孟春景跳脚,“还说不耽误事……”
“我们可以骑车去,这样快一点。”任平生一手拉着她,一手指着楼梯口的变速车。
“……”
也对,骑车肯定比走路快。
孟春景不放心地问,“车真修好了?”
“修好了,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任平生伸出手,“钥匙给我。”
孟春景愣愣地掏出钥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及至坐上车,她才意识到是哪儿不对,这才开始后悔。
变速车没有后座,任平生骑车带她,她只能缩着身子坐在座垫前的车架上。
这就相当于,她是被任平生的胸膛和双臂整个环了起来。
……
孟春景虽然没开窍,但也是女孩,长这么大,除了亲爹,还没离其他异性这么近过。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冒火,连脖子都变得滚烫。这滚烫还在朝后蔓延,仿佛整个后背都在发烧。
孟春景尽可能地趴在车把上,缩着身子,恨不得缩成一小团。
后悔,真后悔,怎么就把车钥匙给他了呢?
他想去逛,走着去不行吗?
而且任平生骑车一点都不稳,一会儿往左歪,一会儿往右斜,孟春景看着左右摇摆的前车轮,心想怪不得他之前能摔成那样,骑车技术也太差了。
“要不还是我骑吧?”她回头说道。
“……不用。”
任平生似乎也意识到了眼下的尴尬,他的两只手臂奋力往外撑着,好像生怕和她有肢体接触似的。
然而饶是如此,她稍一有点动作,纤薄的后背还是靠上了他的胸膛。
车把猛地晃动几下。
“别乱动!”他红着脸粗声说道。
孟春景赶紧趴好,“你凶什么?我还差点摔下去呢。”
“不想摔就坐好。”
“你是不是车技不行?”
“……”
“可别又把车摔坏了。”
“……”
“也别把我摔了。”
任平生垂眸看她。
金色的阳光刚好在女孩头顶映出一道光泽,微微晃眼,再度抬头,看着前面的路,阳光也映进了他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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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棚底”其实对外还有个十分正经八百的名称,叫“锦庄精品服饰购物中心”。
这名称乍一听挺高级,但再高级,也不过是铁架子加大棚子的配置,透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淳朴气息。
购物中心按格局分为三部分,中间是大棚,与之相邻的南北两边各有一排小棚。
同为小棚,分隔南北,条件却天差地别。
北边的小棚与一排精品屋对门,二者共用棚顶,因此也就近水楼台地沾了些“精品屋”的待遇,显得高档了许多。
与之相比,南边的小棚则没那么幸运,对面只有一片临街空地,相当于半露天。
“大棚底”实则并不算大,从东到西,不过二百米。
可若不清楚具体地点,要想从大棚底寻到人,却要三个棚都走一遍,颇需费些周折。
不过孟春景来得恰是时候,许英兰和刘祥云刚从管理处出来,一眼便瞧见了自家闺女和任平生。
许英兰率先喊他们一声,笑吟吟地迎上来,“这大热天的,你们怎么来了?”
刘祥云紧随其后,说,“你闺女找你一早晨了。”
“妈!”孟春景一把攥住许英兰的手,还没开始说正事,眼泪就先不受控地涌了出来,她瘪着嘴,想把眼泪憋回去,可怎么都憋不住。
许英兰笑意收敛,“怎么了这是?”
刘祥云也摸不清头脑,“这孩子,咋哭上了?”
任平生看着她,手下意识抬起,然而你挨近她肩膀的时候,又倏忽收了回去。
“快告诉妈,到底怎么回事?”许英兰忙不迭地问。
孟春景用手背盖住半张脸,边哭边说,“妈,我姐姐走了……”
“走了?”许英兰远没想到这个“走”会有多严重,“去同学家玩了吧?”
孟春景一边摇头,一边把信掏出来。
许英兰接过信,阳光刺眼,她走到大棚底下才开始看。
这一看脸色就变了。
她呆愣地站着,目光毫无焦点地四下张望,“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呀……”
“妈,怎么办?”孟春景抽噎着问,“我姐姐没考好,她受不了……”
“没考好就没考好,她……走什么呀!”许英兰六神无主,豆大的汗从额上滚落。
还是刘祥云反应过来,抓着孟春景肩膀问,“你爸呢?”
“我爸爸出车去凤城了。”
“去凤城,那得一整天才能回。”刘祥云皱起眉头。
许英兰慌乱地握着信纸,急得眼睛都红了。
“这可怎么办?!这死妮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她……她能去哪儿啊!”
孟春景犹豫片刻,没敢隐瞒,“我姐前阵子说想出去散散心,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
许英兰倏地睁大了双眼,“她什么时候说的?”
“就……前几天,她……”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姐说还没定下来,让我先不要告诉你和爸……”
孟春景回想着那天的情景,越来越确定,孟秋爽其实那时就已经有了打算,她在向她告别,以一种稀松平常到让人不会多想的方式。
“我以为她只是想去旅游……”孟春景哭着说,“她还答应会带我一起!”
“你这傻孩子!你姐要强,心事重……她都那么说了,你就应该告诉我呀!”
孟春景也后悔,她捂着脸,哭得更厉害了。
刘祥云安慰了这头,又去安慰那头,“我猜她肯定走不远,没准儿玩两天就回来了。”
许英兰把信拿给她看,刘祥云看完只觉得心惊。
信里写的这些话,就不像是要回来的样子。
娘俩各自沉默,刘祥云也只有叹气的份。
“阿姨,春景,你们先别急。”任平生思忖道,“她有没有可能是和别人一起走的?”
他转向孟春景,轻声问,“春景,你好好想一想,她说没说过,会和谁一起去?”
孟春景不太确定,“她好像说……说和同学,可她没说是哪个同学。”
“那她平时和谁关系最好?”
“董芳……”孟春景想了想,又说,“还有周众城。”
“你知道他们家住哪儿吗?”
“我知道董芳家,我姐带我去过两次。”
任平生当机立断,“那我们现在就去她家问问。”
孟春景瞬间觉得有了主心骨,连忙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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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任平生骑车带着孟春景,只是这一次,两人都没心情顾虑什么肢体接触,车行得又稳又快。
董芳家住在陶瓷厂家属院,没一会儿就到了。
两人来到董芳家门口,孟春景敲门。
来开门的是董芳,看到孟春景,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一点笑意。
“春景,是你呀。”
孟春景哪有心思过问她脸上的尴尬是因何而起,只问,“董芳姐,你没去旅游吗?”
“旅游?”董芳不可思议地摇头,“高考成绩还不知道呢,哪儿有心思去旅游?”
她讪笑着往门外扫视几眼,“你姐没来?”
“没有。”说话间,孟春景瞥见屋里竟还有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周众城。
她愣了一下,“你们……”
董芳脸色微红,连忙说,“这不是快出成绩了吗?我爸在教育局有熟人,能提前知道成绩,所以,所以他来和我一起查……那什么,你们进来坐吧。”
孟春景还在发愣,任平生轻推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提步走进门。
董芳给他们让座,她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沉默间,董芳快速瞥周众城一眼,吞吞吐吐地说,“本来……本来也想约你姐一起查的,可她一考完试就走了,我没见着她,就……”
孟春景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打断她问道,“你们查完成绩后打算去旅游吗?”
董芳一愣,摇摇头,转而问周众城,“你要去旅游?”
“没有!”周众山瞪大眼睛,使劲摇头,“我哪有钱旅游?想都没想过……”
“那我姐呢?”孟春景又问,“她和你们说过要去旅游吗?”
“没跟我说过。”董芳看向周众山,在他脸上打量片刻,突然似笑非笑地问,“难不成跟你说过?”
周众城立刻否认,表情极不自然。
孟春景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她突然不想把姐姐离家的事告诉他们了。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孟秋爽没和董芳、周众城一起,那她极有可能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孟春景几分迷茫,下意识看向任平生。
后者显然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无助,顿了顿,问董芳道:
“你们几点查成绩?”
“四点。”
“今天?”
“对。”
任平生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转而将淡漠浅淡的目光落在周众城身上,“这才上午,看来你挺着急的,这么早就来了。”
孟春景被点醒一般,猛地看向周众城,而他脸面涨红,眼神飘忽着看向别处。
董芳表情也是讪讪的,尴尬地问,“……对了春景,你还没说,你来有什么事呢。”
孟春景张了张嘴,一时没想好说辞,求助的眼神再度看向任平生。
他接收到她的视线,旋即对那两人道,“孟秋爽和朋友出去旅游了,走之前来不及向你们告别,特意托我俩过来问一问——你们要不要纪念品?”
孟春景眨巴着眼睛,心里既惊讶又敬佩。
这家伙果然脑子转得快,连撒谎都不用打草稿。
但是纪念品就算了,这俩人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给他们鬼的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