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何一个人跑那么远的地方去见秦川,黎谱肯定是不乐意的。但黎谱还是更为姜何考虑:秦川对姜何来说是哥哥,为他在边支遮风挡雨的哥哥——所以黎谱并没有把自己的不高兴表示出来。
毕竟马上就要分开了,姜何这次去见人家,肯定也是为了好好道个别吧。
黎谱是这样想的。
芦苇荡。
姜何赶来的时候,秦川早就坐在小湖边等着姜何了。
就和以前一样,姜何不爱直接坐地上,他就坐一边的大石头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姜何笑着问秦川。
“对——我其实啊,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秦川神秘兮兮地说。
“秘密?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姜何对这个秘密感到非常好奇。
“想知道?”秦川坏笑了起来。
姜何连连点头。
“其实——”秦川突然摘了自己一直戴的眼镜,直接丢进了湖里。
“我根本就不需要戴眼镜哦!”说完,秦川还故意摆了一个帅气的pose(姿势)给姜何看。
姜何一下被逗笑了,指着秦川说:“这算哪门子秘密?我以前还不是为了凹人设戴过没度数的眼镜。”
“你至少要为了我配合我表现出那么一点点的惊讶吧?”秦川不高兴地说。
“啊?哥你的眼镜原来一直都是装饰啊!”姜何还真就十分配合地演了起来。
秦川无语,扶着额叹了口气。
“干嘛?不演你不高兴,演了你又觉得没意思。”姜何翻了个白眼给秦川。
给秦川气笑了。
而后两个人都选择了沉默,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玩笑话只是拿来活跃一下气氛的而已。
此时只有头顶盘旋的乌鸦还在鸣叫,姜何想和秦川聊正事,却又迟迟不愿开口。
“你那副眼镜,也没必要直接丢了吧?”姜何还是扯起了别的话题。
“以后都用不着了,留着也没用,戴着反而不方便。”秦川回答道。
“……哦。”姜何的情绪慢慢地低落了下去,回话也是无精打采的。
突然,秦川从外套内侧的兜里摸出一个东西丢给了姜何。
姜何伸手稳稳接住了那个东西——
是秦川的怀表。
“你的表——怎么又坏了?郑老之前不是修好了的吗?”姜何看着这怀表的指针一动不动,时间静止在了11:05的位置。
“对啊,就是之前去抓那个假Lion.时出意外弄坏的,现在也没人能修了,就只能这样咯,”秦川笑着叹了口气,“没事啊,坏了的表一天也能对两次呢。”
姜何看着表,默不作声。
“十一点零五分,我专门调的这个时间,你猜猜是什么意思?”秦川笑着问姜何。
“……生日?”姜何猜。
“呃,很明显吗?”秦川有点尴尬,没想到姜何一猜一个准。
“这不是最好猜的吗?”姜何无语地看着秦川。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秦川故意清了下嗓子,说:“送你。”
“你要把这表送给我?”姜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啊,送你了。”秦川非常认真地点头。
“那我怎么能要——你不是说这是你爸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了吗?”姜何拿着这表就感觉开始烫手了。
“不给你——留着陪我进去啊?那里面很乱的,一个不注意这东西就没了,还不如送给你。”
“我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把这块表给你,你以后看到摸到了就能想起我了——我也变相算陪着你一起出边支了,对吧?”秦川笑着反问姜何。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反悔?不是约好的等你出来了来找我的吗?”姜何一下急了眼。
“你看你——”秦川一下笑出了声,“我可没那个意思。”
“那……那你的表我就先替你保管,等你出来了你自己来找我拿!”姜何认真地说。
这可是秦川他父亲留给秦川的唯一的东西,姜何肯定秦川会来找他拿回去的。
“好好好——都依你,可以了吧?”秦川的语气听上去很宠姜何,就和以前一样。
姜何还是有点不高兴,收了表就直接塞进了外套的兜里。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就早点回去吧,别让黎谱想多了。”秦川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沾在身后的草。
姜何也跟着站了起来,站到了秦川身边,拍着身后的灰。
“……那我可就……走了啊?”姜何还是有点舍不得秦川。
“嗯,路上要注意安全。”秦川的手在姜何脑袋上悬了一下,还是落了下去。
他好像很少这样摸姜何的脑袋。
“嗯……知道了。”姜何眨巴着眼睛,然后转过身去了。
如果可以摸脑袋,那是不是也可以抱抱他?秦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
“喂,这一走我们俩可就好久好久才能再见面了——还是抱一个嘛。”姜何重新转过身来,主动朝秦川抬起了手臂。
秦川愣了一下,然后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姜何。
眼前一瞬间就模糊了起来,秦川现在真的很后悔抱住了姜何。
姜何怀抱的温度,能把秦川的心都直接融化了。
“好了,我等你来找我哦。”
姜何松开了秦川,这次是真的转身离开了。
在秦川这里,姜何到底像什么呢?
秦川觉得,像一阵风。
……
注意到了吗?秦川答应姜何时,一直强调的那个前提:
“如果有机会的话。”
……
姜何走远了,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某个声音从身后响起,迫使他回过头狂奔了回去。
阴暗的天空中,被惊散的鸦群朝着与姜何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去。
(姜)骗子——
(姜)骗子!
(姜)骗子!!!
姜何在心里再怎么骂,都控制不了自己狂跳的心脏,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泪水汹涌而出。
秦川应该挺委屈的吧:他没有骗姜何——他都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当然会愿意践行自己的承诺。
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罢了。
因为那个让姜何回头的声音,是一声枪响。
……
“你怎么不想想那些保护你的人呢?”
“如果没有你,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该死的人,从来就是你。”
“该死的人……从来……都是我……?”
……
秦川从一开始就这样打算的吧——不管有没有遇上姜何,他都决定了自己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这辈子都离不开边支,他会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只是姜何……突然被丢进了他的计划里。
无亲无故,秦川死后,骨灰就被姜何带走了。
他们俩一起养的渡鸦,也在那一天之后消失不见了。
姜何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回家的车里,只是抱着骨灰盒发呆。
不该属于那里的人,终归还是离开了那里;而属于那里的人,终归还是被永远束缚在了原地。
……
海晏。
一切场景都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从边支回来后的姜何,除了黎谱,对谁都不再开口说话。
就连鲁深和齐明……
鲁翰林,姜何出了事失踪后就病倒了。他年纪大了,这一病,就一直没见到好起来了。
黎谱带姜何来首府专程跑这一趟看望鲁翰林,希望能帮到鲁翰林病情的治疗。
他们在医院病房外见到了鲁深。
“老姜他……”鲁深以为他和姜何见上面后,两个人会有什么激动的反应,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齐二明呢?今天周六,怎么没看见他陪你?”黎谱问鲁深。
鲁深低下了头,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黎谱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出国了。”鲁深埋着头回答道。
三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非常微妙。
“是不是因为齐明他……”还是黎谱先开了口。
“……没什么,就是他家里人不同意他和我在一起。”鲁深说得倒是轻松。
姜何的眼珠转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鲁深身上。
黎谱和姜何离开的这么一段时间里,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成另一个样了。
“那你们……”黎谱很关心鲁深和齐明现在的情况,可他也怕自己的话刺激到鲁深。
鲁深只是笑了一下,原本两只手还一直插在口袋里,现在把左手拿出来,无名指的戒指就亮了出来。
“没分呢,我俩都是幼稚鬼——别人越拆,我俩就贴得越紧。”鲁深笑着调侃道。
黎谱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我以前都不知道他和他家里人关系那么紧张……他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他家里的事情。”
“你们俩走后,我就搬回了自己原来的家住,他一直陪我一起照顾病倒的外公,就这事儿,他和家里大吵了一架,我们俩的关系也就捅了出去。”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家里人拿他没辙,把他送出国去了。”
“也不知道他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手机和手机号全被换了,我也联系不上他了。”
“谱哥,老姜,你俩真挺不容易的……异地恋真的很累。”
姜何看着鲁深,目光就没有移开过。
他能看见鲁深眼里的泪光,也能听出来鲁深语气里藏不住的失落和疲惫。
可他……说不出话。
黎谱揽过鲁深的肩,一下连着一下地拍着。
姜何站起了身,一个人进了鲁翰林的病房。
鲁翰林到底是什么病已经不重要了。
姜何静悄悄地来到鲁翰林身边,看着那张满是皱纹而毫无血色的脸庞,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
……
“如果不是因为你,他还会病成现在这副模样吗?”
“如果不是因为你,门外的鲁深还会和齐明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
(姜)……
……
“真该死啊你……”
“晦气。”
……
姜何早就已经听习惯了。反正这个声音怎么说都是对的,姜何根本不会去回应。
他只是牵起了鲁翰林冰凉的手,把鲁翰林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小……小何啊……”鲁翰林慢慢睁开了眼睛,用指尖轻而缓地抚着姜何的脸颊。
“瘦了……瘦了……”鲁翰林一直含糊地念叨着。
“爷爷……爷爷……终于……等回你了……”
“终……于……回来了……”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
突然听见病房内机器的长鸣——鲁深和黎谱冲进了病房里。
鲁深的哭吼声,盖不住姜何听见的鲁翰林最后的声音:“爷爷可以放心了。”
……
“真该死啊你。”
“又害死了一个爱你的人。”
……
死亡,是剥夺人希望的东西,但也是给予人解脱的东西。
“那如果我死了,是不是给了他们解脱?”
姜何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睁开眼睛,姜何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到了这座海崖上。
他看见一个人站在边沿之上,摇摇欲坠。
对方面对着他,倒下的那一瞬间,他本能地冲过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姜何好想说些话鼓励这个看不清脸的人继续活下去,可他发现他发不出声音。
“你说,为什么人们总是热衷于劝说那些想死的人继续活下去?”
这个声音,让姜何愣住了:那是他自己。
“为了声张他们虚伪的善行。”
同样的声音,却突然在姜何的身后响起。
这一瞬间,姜何自己就成了悬在海崖之下的人。
“那教唆他们离开人世的人为什么会背负骂名?”
好奇怪,虽然是姜何他自己的声音,也就在他的耳边响起,可悬在这波涛之上的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他们暴露了丑恶的本性。”抓着姜何手腕的人回答道。
姜何还在看下面汹涌翻滚的海水,再抬起头时,发现拉着自己的人居然是黎谱。
“他们救不了一个执意寻死的人,”程峰的声音又再次在姜何的耳边响起,“你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姜何看着自己的手逐渐滑落,黎谱已经快要抓不住他了。
“如果没有你,有人会继续朝他前途无量的未来努力。”
“该死的从来就是你。”
“你还要这样麻烦他吗?他这样拉着你——”
“好累啊。”
“姜何——我一定会拉你上来的……别松手!”黎谱眼里溢出的眼泪滴在了姜何的脸上。
泪,还是温热的。
死亡,也会是给予人解脱的东西。
姜何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梦境:梦里的黎谱让姜何猜海面上那个橙黄色的太阳是日出还是日落,姜何猜那是日出,可黎谱告诉他那是日落。
现在……海平线上也是那种橙黄色的太阳。
是日出:那是姜何眼中,黎谱的日出。
也是日落:那是黎谱眼中,姜何的日落。
“对不起啊。”姜何把好多好多话糅杂成了这一句。
是他主动推掉黎谱紧握着他的那只手,让自己坠入了波涛汹涌的海水里。
被淹没的下一秒,姜何反而睁开了眼睛。
“姜何!”又是黎谱那双通红的眼睛。
“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黎谱直接凑上来紧紧抱住了姜何。
原来只是个梦。
算不上是噩梦吧,因为姜何现在的心情意外地平静。
只是黎谱被吓坏了,死死抱着姜何,那力度,简直想把姜何和自己全身的细胞都融在一起。
“只是……做梦了。”姜何在黎谱的耳边费力地说着。
他不讨厌黎谱这样用力地抱自己,哪怕有些喘不上气,但他还是希望黎谱能再抱紧些自己。
“梦到什么了……?”黎谱也确实全力地紧抱着姜何。
姜何闭上眼睛,回忆起了梦里海平线上的太阳。
“我看到了海边属于玫瑰的落日,和山顶属于向日葵的日出——”
“那一定是最难看的太阳。”
一句话就惹毛了黎谱,刚睡醒的姜何就被黎谱粗暴地摁在了床上。
(姜)我好像……
(姜)也只能再为你做这点事了。
(姜)我甚至……连用语言给你一点点情绪价值都已经做不到了。
溢出眼角的泪水被黎谱吻去,没有了踪迹。
……
姜何退学了。
黎谱带着姜何回了首府,毕竟他还得继续他的学业。
因为姜何的状态连在学校呆下去都成了问题,所以只有把姜何带在身边黎谱才能放心。现在的姜何,一刻不出现在视野里,黎谱心里的怕得慌。
鲁深也重新搬回了林森这套小别墅里,黎谱现在课少,上课的时间也刚好和鲁深错开,所以黎谱去上课的时候,鲁深就可以在家里替黎谱看着姜何。
虽然姜何会和黎谱说话,但日常说话的时间也少得可怜,如果除去黎谱,那姜何现在的状态和哑了没有区别,可哑了还可以打手语,姜何连手语都不会回应。
每天留在家里,姜何只会画画练琴,但大部分时间也只是走神发呆,心里想的什么,没人知道。
“老姜~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呀?”鲁深溜进姜何的房间里,笑嘻嘻地问姜何。
姜何还站在窗台前发呆,似乎完全没有听见鲁深的话。
“老姜!”鲁深把手放在了姜何的肩膀上。
姜何这才眨了眨眼,转过头来看着鲁深。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呀?”鲁深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姜何盯着鲁深还是不说话。
“我都和谱哥报备过了,谱哥说带你出去走走挺好的,他下课了就来找我们。”鲁深补充道。
姜何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思考了一会儿后转了个身,表示自己会跟着鲁深走。
得到姜何的同意,鲁深就心满意足地拉上姜何出门去了。
“糖葫芦,要来一串吗?吃点甜甜的东西会让心情变好的——我记得你也挺喜欢吃糖葫芦的吧?”鲁深带着姜何在一家专门卖糖葫芦的店铺前停了下来。
姜何没任何回应,鲁深就直接向店家要了三串。
“要裹糯米纸吗?”店家问鲁深。
鲁深看了眼姜何,姜何脸上还是没什么别的表情,鲁深就答应店家要了。
两串给了姜何,不说也知道,这是让姜何给黎谱也留一串。
“等谱哥跟我们碰面了,咱一起去艺术馆那边逛逛怎么样?我听老师说那边最近办了画展,老姜你肯定会感兴趣的吧?”鲁深吃着糖葫芦和姜何说。
一听说要去看画展,姜何的眼睛亮了一下,难得和鲁深点起了头。
公园。
姜何还坐在长椅上慢慢地吃着他自己的糖葫芦,手里握着另一串被纸包起来的——那是给黎谱留的。
鲁深则是蹲在一边逗跟着姜何过来的流浪狗玩。
他们俩等了一会儿,黎谱就一路小跑了过来。黎谱连书包都还背着的,看来是一下课就赶过来了。
“等久了吧?”虽然面上好像是在和鲁深说话,但黎谱过来就直接走到了姜何面前。
姜何看见黎谱就笑了起来,给黎谱递上了给他留的糖葫芦。
“也没等多久,你是连书包都不放就直接过来了啊?有这么着急见老姜吗?”鲁深调侃着黎谱。
黎谱只是笑,拉姜何站了起来,三个人一起朝着艺术馆的方向去。
现在正是冬天,外面挺冷,黎谱把姜何的手握住就塞进了自己的兜里,两人的掌心就这样悄悄地扣在了一起。
好像姜何从边支回来了以后,已经不介意和黎谱在外面表现得亲昵一点了。
“你那老师还对画展感兴趣呢?”黎谱和鲁深搭话。
“他?他感兴趣的东西可太多了。”鲁深回答道。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这画展上的画有没有姜何的画好看呢。”黎谱瞥了一眼身边乖巧的姜何。
“嗯……我觉得肯定没老姜画的好看。我看过那么多人的画,还是老姜的画风最合我意,怎么看都看不腻。”鲁深也不是恭维姜何,他是真觉得姜何的画看着最顺眼。
“要是老姜那些画也拿出来办个画展,来看的人肯定超多!”鲁深认真地说。
“得,虽然让他出名我也很乐意,但我可不想跟着一起出名。”黎谱一下笑出了声。他这么说是因为,姜何画了那么多画,大部分都是给他画的肖像画。
如果给姜何起个绰号叫“姜·芬奇”,那黎谱肯定就是“蒙娜·黎谱”——且不说黎谱愿不愿意,姜何肯定不会希望他们俩的关系惹得大家都来关注。
“嗐,哪用得着把给你画的画搬出来——老姜他还在海艺的时候,光是给樊教授交上去的作业都是拿了奖的好吧?”鲁深拿胳膊肘撞了一下黎谱。
“我就觉得他给我画的最好看,不行啊?”黎谱的语气莫名地很自豪,就好像这些话是他帮姜何画出来的一样——理不直,气也壮。
“噫——又不是你画出来的。”鲁深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不屑。
“我给他提供的灵感——没有我的参与,他画出来的画可都少了灵魂!”
“啊对对对,你是真正意义上的‘灵魂画手’嘛。”
姜何听着黎谱和鲁深之间一来一回有趣的对话,感觉心情很是舒畅。
吃完糖葫芦后的竹签被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因为天冷,所以姜何就乖乖地贴在黎谱的身边,懒懒地享受着棉服给他带来的温暖感。
“你——”
但正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身边突然跑出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直接一把摁住了姜何的肩膀。
“你居然还敢继续留在我儿子身边!!!”
女人不由分说地抬起手就要扇姜何巴掌,但姜何被黎谱手快拉开了。
虽然没挨到这一巴掌,女人那长长的指甲还是把姜何的脸给划到了,显出了两条扎眼的划痕。
谁都没想到,在首府这个地方居然能冒出来个唐新。
姜何被吓懵了,看着黎谱手里还没吃完的糖葫芦被撞掉,摔在地上——他的理智也在周围路人投来的目光中逐渐开始崩塌。
“你——你这个害人精!离我儿子远点!!!”
唐新还想冲上去朝姜何对姜何动手,却被挤出人群的黎许和黎铭拉住了。
“行了妈——你认错人了!”黎许都不敢去看黎谱的眼睛。
“不、不好意思啊……”黎铭也装作不认识黎谱,当众替唐新和黎谱姜何道歉。
“……神经病。”黎谱心里一横便骂了唐新这样一句话,就护着姜何趁绿灯过马路了。
鲁深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唐新明显被黎谱骂的那一句话怔住了,黎许和黎铭就拉着唐新离开了。
(鲁)怎么会在首府遇上……?
鲁深百思不得其解,只默默地跟在黎谱和姜何的身后。
走在前面的姜何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后面的鲁深没反应过来,一下撞到了姜何背上。
“怎么了啊老姜?撞疼你没有?”鲁深赶紧关心起了姜何。
“姜何?”黎谱也回过头来看姜何。
姜何一手捏着胸口的衣服,一手开始捶自己的脑袋,一副因为喘不上气而非常难受的样子。
“姜何?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黎谱抓住了姜何捶自己脑袋的手,立马乱了阵脚。
“老姜出门带药了吗?”鲁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边问黎谱边摸姜何外套的口袋。
不过什么都没有摸到,姜何出门没有带上药。
……
“看见了吗?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都是拜你所赐。”
……
“不……不是我……”姜何失了神,摇着头不断重复呢喃着这一句话。
“姜何——看着我,看着我!”黎谱捧着姜何的脸,眼中的焦急暴露无遗。
……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生了黎谱的亲妈。”
“如果不是因为你,黎谱会和他妈妈闹成现在这样吗?”
“黎谱他……真的会把‘你的亲妈’当作自己的妈妈吗?”
……
“我……我……”
“不是这样的……”
姜何现在很混乱,此刻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让姜何连站稳都变得十分困难。
黎谱和鲁深在对他说什么,他也完全听不清。
“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害怕得眼泪根本止不住,黎谱给他擦都擦不完。
……
“如果不是因为你,黎谱一直以来最担心、最思念的哥哥弟弟,还会像现在这样装作不认识他吗?”
“是你——亲手掐断了他和他兄弟间的联系。”
……
“我没有……我没有——!”
姜何突然抱头哭喊了起来,准备蹲下去的时候却被黎谱一把按在了怀里。
“不是我!跟我没有关系……”
“我什么都没有做!!!”
姜何在黎谱怀里拼命喘着气,他挣扎得厉害,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鲁深——打辆车,我们把姜何送回去……!”黎谱的眉头紧锁着,还死死抱着姜何。
……
“她说得对,你就是个害人精。”
“你留在黎谱身边,除了给他添麻烦以外——一无是处。”
⑧ “你甚至连最基本的情绪价值都提供不了,他还要为了照顾你浪费他自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如果没有你,他会比现在优秀不知道多少倍!”
……
“对不起……对不起……”姜何突然又不闹了,只是埋在黎谱怀里哭,一直哭着说“对不起”。
过路的人虽然不多,但姜何闹出来的动静还是让路人都驻足观望,直到黎谱把姜何哄上出租车,这些看客才散去。
说真的,要不是鲁深和司机解释了一下情况,司机肯定还会觉得黎谱和鲁深是两个人贩子吧?
毕竟姜何……这么好看一个男生,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里更多的还是怜惜之情。
回到家,黎谱扶着姜何等鲁深给他们开门。
姜何还在哭,一直哭,一直道歉。
“对不住啊,说好的一起去看画展……”黎谱也道起了道歉。
“没事的,老姜的事比什么都重要。”鲁深开了门,让黎谱和姜何先进屋。
是啊,鲁翰林走了之后,在他哥鲁明义退伍回来之前,鲁深现在唯一一个担心的人就只剩下姜何了。
“……放假了还有时间,你没必要因为这点事跟我道歉。”鲁深还在宽慰黎谱。
黎谱点了点头,把姜何带回了房间。
其实……姜何现在的状态到底说明了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们总觉得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