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沂一侧头，看见洛凛正俯着身子对他笑，背后是万里天光，衬得他格外温和。
实际洛凛没有多开心，特别是在问他昨晚睡得好不好时。
“挺好的。” 楚沂胳膊搭在腿上，没再看手机，“你怎么也来这了？”
洛凛与他并排蹲下，道:“我早上起床晨练，顺着路就走到这里。”
楚沂愿意想一想的话，他就会发现顺着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这里。
可他通常情况下不愿意动脑子，这对他来说是个力气活。
“你在玩剑么？”洛凛看向溪流里寒光凛凛的长剑。
“练剑，我的爱好。”
楚沂看到洛凛也带了一把长剑，剑柄和剑鞘是干净的水蓝色。
洛凛:“我也会用剑。”
楚沂来自古代，他心想洛凛口中的用剑一定和用剑斩断草木、撼动山河不一样，大概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洛凛见他垂着眸思考，道:“我能试试你的么？你的剑看起来很好看。”
楚沂:“我的剑重又锋利，可能会伤到你。”
洛凛浅浅笑了，心里又柔软一片。
像只记吃不记打的狗，只要主人关爱他一次，就能再次摇起尾巴。
洛凛:“剑有名字吗？”
“为什么觉得我会给它起名？”
洛凛:“随口一问。”
“三月。”
洛凛:“因为在三月拥有它的？”
楚沂眼带疑惑，似乎在思考怎么洛凛总能猜中他的想法。
洛凛:“要不来比比？”
“你比不过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
洛凛试图调动他的积极性。
楚沂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道:“赢了有什么好处？”
也不怪他能问出这种话，上一世经常有人要和他较量，楚沂懒得出门时，那些人就用好处引诱，用吃的，一钓一个准。
洛凛道:“请你吃好吃的。”
他们对话就像上学时期的好朋友，这次谁考第一啦，谁就请谁吃东西，如果网友看到，大概都会笑两人的相处太单纯。
楚沂:“什么好吃的都行？”
洛凛发笑:“什么都行。”
“来比。”
楚沂大多数时候较容易说话，一顿吃的就能拐走他的很多时间。
他捞起水中剑，洛凛则先他一步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捞人起来。
两人走到平地。
“你来进攻。”
楚沂怕伤着他，不打算出鞘，打算让洛凛攻击他防御，再找准时机，一剑结束。
在现代世界和现代人一起对剑，楚沂有说不清的奇妙感觉。
而洛凛则觉得，他和楚沂之间建立起独特且微妙的桥梁，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当洛凛拔剑袭来时，楚沂侧身避过，剑气劲烈的风扫过他的脸，余波波及到他身后的树木，草屑纷飞。
他久违地想起，那些和同僚一起练剑的时光。
同时，楚沂意识到洛凛是真的会用剑，像是学过而且还是高手。
“为什么不出鞘？” 洛凛道，“哥，你看不起我。”
他挥剑的走势陡然激烈又迅速，几近是刻薄的在逼楚沂出鞘。
楚沂剑鞘微微一挡，便打下他的攻击。意识洛凛的实力足够他玩乐时，他拔剑而出。
洛凛一剑横削过去，与他擦肩而过时，仿佛两道璀璨的星辰相撞。
“来进攻我啊，” 洛凛侧目说，“不敢吗？”
楚沂觉得洛凛在激他。
不得不说，这招有用，洛凛激他的表情和语气实在欠揍。像那什么……追着他，咬他裤腿的小狗，看似倍有勇气，实际一脚过去就四脚朝天露出肚皮。
楚沂唇角微弯，是讥讽的笑，却盛着一湾太阳光。
很帅。
洛凛看得握剑的手稍稍卸了力，分了神。
楚沂依旧没使全力，挥剑直直刺去，中途玩了个心眼，原本朝洛凛眉目去的锋利剑尖，在关键时刻忽而一转。
洛凛眼睛轻眨，瞳孔中央倒映出楚沂的面容。
楚沂带剑灵活翻转到洛凛背后，像翩然起舞的黑蝴蝶，在他的眼睛里绽放。
不待反应，洛凛垂目时，那把寒光剑已经以出其不意的速度架在他肩膀上，震人心魂。
“你输了。”
楚沂说。
“不一定。”
洛凛下步不按套路地违背规则，他仗着楚沂没动，又迅速转身朝楚沂发起进攻。
不讲武得？
楚沂头顶气的想冒烟。
洛凛拿着剑朝前进攻，连续不断逼近他，似乎一点也不怕比他强大的楚沂伤到他。
那剑像在逗弄楚沂，一会儿在他心脏处虚空点过，一会儿又飞到他的脸颊痣点了下，最后用剑尖在楚沂的黑裤上刺出一个标准的小爱心。
“……”
楚沂真想打人了。
被别人逗弄的感觉不好玩，楚沂罕见地被激发出好胜的进攻心。
他“啪”地一声打开洛凛的剑，用刀尖在对方裤腿上刺出几条杠，成功让洛凛的裤子变成破洞裤。
楚沂不懂现代人的审美，他心满意足，洛凛一个少爷被他变成乞丐风。
洛凛惊讶，却感觉裤子更潮流了，嘴甜道:“谢谢，真好看。”
楚沂:“？”
谁让你觉得好看了。
楚沂拧眉，举剑朝洛凛脖颈间点去，势必也要让他尝尝被逗弄的滋味。
在他的预测内，这剑最后会堪堪落在洛凛的脖颈边，不会对他有任何伤害。
而且以洛凛的本领，也一定是可以躲开的。
然千钧一发之际，洛凛不仅没有抵挡他的进攻，反而像是跑神一般动了动身子，竟往他剑上撞！
我去。
楚沂连忙移动剑尖，朝空气中挥去。
真伤了人，他赔不起。
不知怎地，他移动剑尖的过程，洛凛竟也开始移动身子，状似无意，实则就在随着他的剑走，自投死路。楚沂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行为。
好比你正极速开车，突然冲出来一个神经病往你车上撞。
疯了？？
楚沂被惊的措手不及，来不及踩刹车。
“撕拉——”
剑尖垂落的瞬间划破洛凛的上衣，又不偏不倚刺进他的手臂里。
红血顺着剑，正滴滴答答往下落。没过几秒，洛凛的整条胳膊都被血色侵染，十分可怖。
“你为什么不躲开？！”
楚沂懵了，大声说道。
洛凛捂着胳膊，脸色苍白，道:“刚才看见有只蝴蝶飞过去，就跑神了。”
楚沂心说这是把他当傻子骗，他不信洛凛的话，但也想不通这类似自残般的行为背后——能有什么原因？
眼下也没时间多想，止血最重要。洛凛的衣服被他划破，一不做二不休，楚沂撕开他上衣布料，简单在他伤口处打结止血。
打完结，洛凛半裸着上身，脱力般靠在他身上，嘀咕道:“哥，好疼啊。”
疼？不亏！
楚沂没经验，仍保持冷静道:“你，先忍着。我带你去医院还是去节目组？我不知道医院怎么走，去节目组他们——”
“我们回节目组，他们会叫医生来。”
洛凛一脸乖巧说，
“还有就是这两天可以住你那里吗？我手臂受伤了，你要负责。”
“你自己撞上来的，别碰瓷，” 楚沂一听火气就大，“你退出节目吧，回家好好养伤。”
“那你和我一块回家，你要照顾我，” 洛凛小声道，“我不要你的钱，你照顾我就好了嘛。”
他故意继续说:“你把我手臂戳个洞，还不愿意照顾我。你没责任心，要是让你未来的男朋友知道，让男朋友他家里人知道，会说你闲话的。”
谁管他们说不说闲话？
楚沂冻着脸，思绪飘向远方。
洛凛的话提醒他，他还有妹妹，还有家人。说到底，是他的剑伤了人，就算他认为是洛凛自作自受的下场，可这里没监控，是一百个嘴也说不清。
大家是同期嘉宾，又认识很久，于情于理，面对洛凛受伤，他要照顾照顾。
还好不用他花钱，要不然楚沂真生气了。
楚沂打量他流血的手臂，心里到底是软下:“算了，我先带你回节目组。”
洛凛用没受伤的那条手臂搂着楚沂的肩膀，道:“哥，扶着我走吧。”
楚沂半揽着，带他往前走。
远远望过去，有一股难兄难弟的伤残感。
洛凛注视着他被光照着的侧脸，忽然脑袋靠上去。
楚沂:“你干什么？”
洛凛:“我没劲。”
楚沂:“还有力气说话。”
“别欺负我了。”
洛凛咬住他清香乱飞的黑发丝，含在嘴里□□。
他好烦，楚沂的头发像他本人一样，带着韧感，难以攻略，刺的他舌头疼。
楚沂目视前方看不到，只感觉有人的脑袋挨着他。
胳膊还在溢血，洛凛脸庞逐渐失去血色，但嘴角却噙着笑，他靠在楚沂身上，这些痛意对他来说都成了嘉奖。
到达节目组，导演看见洛凛快吓死，洛少爷在他节目组出事，谁承担得起啊，慌里慌张道:“我的天啊，你怎么了？怎么受伤的？”
洛凛:“我不小心自己伤到了。”
楚沂没说话。
事实就是如此，要不是洛凛往他剑上撞，也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
私人医生来的很快，起码比从节目组出发到最近的医院快。
单独的房间里。
洛凛和医生面对面而坐，楚沂站在他们的旁边。
医生柔和的目光落在楚沂的身上移不开，那眼神像是早就听说过他，一见真人更加仔细观看。
楚沂都快以为这医生是他粉丝，眼珠都不移动，道:“他严重么？”
洛凛的胳膊忽然抖了下。
医生目光转向病人。
洛凛眼神黯淡，裂开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希望不严重，如果胳膊受伤，我的日常生活将会非常困难。”
这位医生姓刘，五十多岁的男医生，也是洛凛的心理医生，刘医生比较全能，除了心理治愈外还会包扎皮肉伤。
他和洛凛认识好几年，这少爷一个眼神，他就懂什么意思。
希望不严重，那就是必须严重。
刘医生把原本“不严重”的话憋了回去，很有眼色道:“还是比较严重的，日常生活就不要再用这只胳膊了。最好有人在你身边帮你，这样能恢复的快些。”
楚沂:“大概要多久他能正常生活？”
“这个……”刘医生看了眼洛凛。
洛凛指骨轻轻点三下桌子，没个2.0视力还真看不到他的小动作。
刘医生:“三周左右。”
楚沂:“这么久。”
有人敲了敲玻璃门，楚沂看过去。
沈洺言站在门外，对他招招手。
“你们先聊。” 楚沂说，“我一会儿过来。”
楚沂走后，洛凛轻声道:“刘医生，帮我想办法，让它好的慢一点。”
刘医生背后发冷汗:“你想多慢？”
“我可以操控的进度。” 洛凛说，“治疗药和反向治疗药物都开点，名字要英文的。”
刘医生沉默片刻，道:“您的病又发作了吗？为什么要这样？还是说您面对他就控制不了情绪？”
洛凛:“很难控制。”
刘医生:“从医生的角度，我建议您还是不要伤害自己。”
洛凛漠然道:“我没有伤害自己。我只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这也有利于我的心理健康，不是吗？”
洛凛是个不受控的小疯子。刘医生也常常拿他没办法，道:“好吧。”
这时，楚沂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楚沂:“沈洺言说他也会看病，想给你看看胳膊。你可以么？”
沈洺言穿着一身大衣，站在他身后，俯身向前，脑袋低到与楚沂的左耳齐平，是捕获猎物的占有姿态。
他对洛凛露出恶劣挑衅的笑。
-楚沂，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