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时间已经是凌晨。
最后一次是在淋浴间,结束时春满虚瘫在启动按摩功能的浴缸里,身体软得不像自己的。
春满在生物钟作用下,很累很困,该睡了,但另一种感受更为清晰。
“我好饿。”春满眼巴巴地看向去拿干净浴袍的赵华致。
后者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诧异道:“还饿?”
春满怕他要付诸行动,急忙解释:“不是……我们没吃晚饭,你忘记了吗?”
赵华致歪头盯着某个方向想了想,适才想起真是这样。
这一晚上过的,事多,且很重要,一时忘记了时间。
“那你再泡一会儿,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他把浴袍放到春满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离开时,朝水下看了眼,似乎还有想法。
春满觉得自己承受不住再来一次,泡在水中的手抬起,把皮肤上沾着的水珠往他脸上弹了下,赶人:“真饿了。”
赵华致笑了下,如她所愿出去。
厨房里食材不少,赵华致考虑到时间问题,煮了碗素面、凉拌了道小菜。
春满身上白色浴袍是赵华致的尺寸,她松松垮垮地穿着,露出精致立体的锁骨和修长脖颈。
“你困的话去休息,我吃完自己回家。”春满想到家里厨房还乱着,傍晚备菜备到一半便出了门,得简单收拾一下。
久没听到赵华致出声,春满茫然地抬头。
赵华致似乎对她这一安排很有意见,悠悠地打量着她。春满试探地问:“那我在你这里睡?”
心愿被满足的赵华致看似大度地摆谱:“随你。”
见状,春满故意没吭声,低头吃面。
不多时,赵华致回卧室把一片狼藉的床铺收拾了,对春满说:“不习惯睡一起,住客卧也行。主卧还是客卧,选一个。”
春满只是笑,说:“我不能回家吗?”
“不能。”赵华致斩钉截铁,看到她的手机想起门口有个外卖迟迟没取,等拿回来,他拆了外送袋看了看商品包装上的尺寸,说:“买小了。”
春满是被催着去洗澡的功夫紧急下单的,此刻一起瞟了眼包装盒才意识到自己选了什么,之前的确是不了解。
春满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干净,把碗推开,餍足地靠在椅背上,隔着段距离和他对视,不甘示弱地回道:“是不如江鎏了解你。”
春满有幸看到江鎏送的那一整箱计生用品,着实壮观。
明明是很愉快的夜晚时光,春满盯着赵华致,突然变得很难过。她连名带姓地叫他一声,突然提起:“这周周五,我的离职手续便办完了。”
这是一件比春满不愿意留宿还有令人不开心的事。赵华致脸上轻松的神色一点点敛去:“什么时候走?”
“最晚两周后。”这批志愿者的报道时间很宽松,横跨了两个周。按春满原本的计划,离职后陪家人朋友吃顿饭,顶多两三天便踏上跨国航班。
如今选择两周后出发,压着最晚报道时间离开,已经是改变。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完了,赵华致微微蹙了蹙眉。
国际航线便捷,但他连上下楼的距离都嫌远,更何况是漂洋过海。
“你——”春满再次开口,却迟迟没能说下去。
赵华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当初说开开心心送她上飞机,真到了要面对的时候,不舍的情绪依然强烈。
去他妈的冷静。
春满刚拆了石膏,还有些不习惯,一如这一个月间赵华致的悉心照料仍旧历历在目一般。
她同样不舍得,但要问她可不可以放弃去做志愿者的选择,春满不想放弃,她怕自己放弃了会后悔,不放弃也会后悔。
春满觉得自己问完接下来的问题明天一定会后悔,但还是想趁着此刻的冲动一鼓作气地问出来。
“——介意异地恋吗?”春满没给赵华致立刻回答的机会,自顾道,“我个人不太喜欢异地恋,更何况是处在不同的国家。但我不忍心让你再等我,也不知道一段时间的等待后自己会如何选择。所以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结束试用期,来做我的正牌男友。”
空气有那么几秒安静得落针可闻。赵华致大梦初醒般回笼意识,那种被吊在空中不上不下的不安感,因为这个问题尽数烟消云散。
“正牌男友有特殊福利吗?”
听见他回应,春满便觉得没有那么慌张了:“你想要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兑现。”
“先让我抱一下。”赵华致的要求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春满只跨出一步,便被赵华致紧紧地拥在怀里。
男人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包裹住春满,她已经知道了赵华致的答案。
“赵华致,我觉得自己有点离不开你了。但我很怕这种感觉。”这是实话,她从不认为片刻的甜蜜代表着永远的结局,说她慕强也好,拜金也罢,她自己知道自己看重的是赵华致对自己的态度。
无关权利和财富,她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刚巧是赵华致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喜欢上你了。”
“不管你是喜欢上我,还是喜欢上我,你都是我的。”赵华致同样的话说了两遍,重音却一个加在“喜欢”,一个加在“上”上。不难看出,他很开心。
春满哭笑不得地捶了下他的胸膛。
赵华致抱着春满,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春满你相信吗?所有的日久生情,都是当事人没有意识到的一见钟情。”
春满在他怀里窸窸窣窣地扬起脸,说:“我现在相信了。”
-
早七点,春满在刺耳的闹钟声中清醒,她摸过手机按掉声音,放轻动作起床。
赵华致微微睁开眼,拉住她的手臂。
春满小声:“我回家洗漱,待会儿你下去吃早餐。”
赵华致嗓子沙哑,应了声,把人捞过来抱了会儿,才放人离开。
早餐是春满做的,吃过饭赵华致送春满去上班,目送她下车时,赵华致说起:“你什么时间有空,和我回家吃顿便饭。”
春满微怔,觉得有些快了,没立刻答应,只道:“我这几天有些忙。”
“不急。”
虽然赵华致如是说,但春满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先前在赵昭儿生日聚会上见过邓婕妤一面,和传闻中一样优雅知性,性格似乎比想象中更亲和。
但春满迟迟没决定好吃这段饭。
一拖就拖到了周五,春满办完所有手续,正式离职。
当晚春满和昔日的同事聚餐,结束时赵华致去接她。回家的路上,赵华致接到邓婕妤的电话。
“你爸说,要把瞭春园户型最好的那幢别墅留给你当婚房,我今天去看了看,是挺不错的。我听你妹说,你还在追人家?我跟你爸当年都没有你这么墨迹,也不知道随了谁,你能不能争点气。”
赵华致在开车,手机连着车载蓝牙直接接通,因此春满全程听得一清二楚。
春满在邓婕妤提到婚房时,便没忍住看了赵华致一眼。原本只当时家里催婚,再听下去才意识到和自己有关系。
她不自在地偏了偏视线。
赵华致没给邓婕妤太多的发挥时间,及时打断:“妈,我开着车电话外放呢。”
“外放就外放,你还知道自己丢人啊。”
赵华致清了清嗓子,看春满一眼,像是征询意见,但春满一言不发地装空气。
他视为默许,自顾道:“人家就在旁边坐着。”
这句提醒后,电话那头的邓婕妤谨言慎行,态度急转直下,换了副亲昵热络的语气:“春满吗?小满,阿姨开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哦。我儿子还是很优秀的。小满?你在听吗?”
春满没办法继续沉默,及时接上邓婕妤的话,打招呼:“阿姨你好,我在听。”
春满扯了扯赵华致的袖子,示意他说点什么帮自己解围。
赵华致把车开进小区,停好,抬手捉住春满的手指,拉在手里攥着,另只手拿起手机把蓝牙外放关掉,跟邓婕妤聊了会儿,才把电话挂断。
期间春满的手一直被他攥着揉揉搓搓。
“我妈叫我们明天回家吃饭,要去吗?赵赵也在家。”
春满没有再拒绝,应了声:“好。”
-
翌日,两人回去得早,赵华致怕春满在长辈面前无聊,特意先把她带去了赵昭儿那里。
之前在停车场捡的那只被剪掉爪子的小猫现在已经行动自如。赵昭儿怕它走在地板上硌得疼,在家里铺满了地毯。
和春满凑在一起逗猫时,赵昭儿提起:“你学姐没再找你吧?小道消息,佟家这个季度得关掉一半的餐厅。”
春满被她这夸张的描述惊得瞳孔骤缩,觉得不像真事,可赵昭儿虽然爱八卦但不是空穴来风的人。
春满下意识朝赵华致投去视线。
赵华致端着一杯水从旁边路过,事不关己地飘来一句:“我说和我无关。你信吗?”
看来他也知道这件事。
赵昭儿生怕哥嫂生出嫌隙,忙说:“这次真跟我哥没关系,是谢宴迟。”
春满哑然。
谢宴迟针对这件事有所动作,她完全可以理解。
赵昭儿潦草地解释了几句,便把话题绕开。两人逗了会儿猫,见时间还早,便去二楼衣帽间试衣服。
春满刚刚贪嘴喝了半杯冰橙汁,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问清楚卫生间的位置,急急忙忙过去。
春满出来前洗手时,注意到盥洗台上摆着的一个长条形的东西。视线迟迟没能从上面移开,她拿起来看了眼。
两条红杠,强阳,是怀孕的意思。
春满朝身后的走廊望了望,赵昭儿说她平时一个人住。
彼时,仍在衣帽间的赵昭儿猛然想到什么,疾步往卫生间跑。家里有给客人用的卫生间,在一楼,但赵昭儿一没洁癖,二不觉得和自己准嫂子要分得这么清楚,再加上她房间的卫生间距离衣帽间近,便让她去了这里。
赵昭儿后知后觉不妥之处,找来时,看到春满手里的东西,已经迟了。
春满掩耳盗铃地放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地冲赵昭儿笑了笑:“快到饭点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此时走廊上传来赵华致叫她们的声音,赵昭儿一不做二不休,把卫生间的门哐一下关住,双手合十,祈求状:“拜托拜托帮我保密。”
春满抿唇,虽有迟疑却还是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
赵华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门外,敲了敲:“在里面吗?你有个快递到了,说一定要本人签收。你自己去处理?”
春满拿起那物证想建议她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藏一藏时,赵昭儿扬声应了句“来了!”,慌不择路地找到门的方向去开门。
春满根本来不及拦,不知道是快递太重要,还是担心自己暴露,赵昭儿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赵华致把视线从妹妹的背影上收回,看向春满。
这个卫生间明亮宽敞,设计得干净简洁,人在里面聊天吃饭都不成问题。
赵华致站在门口见里面没什么不方便的,便没急着走开,隐约察觉到春满状态不对,他抬步走进来。
“我注意到你刚刚喝了冰的,身体不舒服?”
春满回了句“没有”,眼看赵华致逐渐逼近,她手里捏着那个烫手山芋,根本没地方放。
“你……可不可以先出去?我还没结束。”春满伸出空出的那只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赵华致一脸狐疑,春满努力装作自然的状态本身便很奇怪,他半推半就地被推出门。
把门关上,春满长长地舒了口气。
却不想,赵华致冷不丁地杀了个回马枪,他把门推开,探头进来:“身体不舒服不要逞强,不吃这顿饭也没关——”
咔哒!
春满没提防他的折返,物证脱手掉到地上。
赵华致循声望去,脸上神情很是丰富。下一秒,他推开门,走进来把验孕棒捡起来,看清上面的两条杠。
春满想开口解释,只见赵华致拿出手机,特意百度了两条杠的意思,才看向春满,问:“你要说什么?”
本着替赵昭儿打掩护的承诺,春满咬咬牙,半晌只憋出来一句:“不是你妹的,你别去问她。”
赵华致疑惑地哦了声,问:“你的意思是这是你的。”
春满思绪卡壳,自己简直是主动往火坑里跳。她不承认,也没否认,嘴硬道:“这个有时候不准,之前就听说有人吃了西瓜再测,没怀孕也能测出来阳性。”
赵华致很较真:“那我预约下午的医生做检查?”
反正查这个没有副作用,春满心想要不索性背下这个锅,也算是遵守了和赵昭儿的承诺。
“行。”她重重地点头,看着赵华致点了几下手机屏幕。
“我有个要求,”赵华致视线从手机上移回春满脸上,“去医院做检查之前,我们先把结婚证领了。”
春满刚要说没这个必要吧,赵华致有理有据地解释:“我不想让孩子以为我们是奉子成婚。我觉得这一点很有必要,我们结婚是因为彼此喜欢,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因素。”
春满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突然间被架起来,一旦说明真相,便暴露了赵昭儿,想到赵昭儿在谢宴迟面前老母鸡护崽似的维护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说:“可以。”
“可以什么?”
话赶话,春满仿佛被下了蛊似的,跟着赵华致的指引说:“可以去领证。”
等她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想反悔时,只见赵华致把手机拿高些,提醒道:“春满,我录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