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我舒展开又卷缩回去,我挣脱自身,独自置身于伟大的风暴里。——里尔克《预感》】
佐拉在把报纸叠回原本的样子,并放回旁边的小方桌上。
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个学年开始了。
佐拉一直期待着这一年,她早就准备好在N.E.W.Ts考试上大展身手。
曾几何时她认为这是她十七岁最重要的事。
而现在看来却不过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像一段旅程的必经之地。
她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偶尔能感觉到那块标记在微微发烫,像在提醒她别忘记自己的使命一样。
但更多的是,佐拉感觉自己离普通的学生生活越来越远了。
往日的那些担忧,都没有眼前伟大的事业更重要。
只是她却感觉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佐拉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自己还不够自信,还不够格去为黑魔王效力,所以心里没底。
一定是这样。
预言家日报的标题写满了“恶性事件”、“袭击”和“失踪”———
失踪的是J·皮聘的魔药店的店主。
佐拉却知道他在哪。
堂哥伯特说黑魔王请皮聘先生合作,当然会把他留下来。
伯特·特拉弗斯发现佐拉还没毕业就加入食死徒后脸上原本的那些骄傲就有些挂不住。
但还是摆出前辈和兄长该有的架子表示很愿意带领她,并说:
“埃丽安呢?她也该表态了吧?特别在你都加入了之后,她怎么还坐得住?“
“……”
佐拉都还记得自己那天不置可否的笑容和耸肩,打着哈哈说:“你知道的,埃丽安不是会主动争取的性格。”
“那我们可以找个机会推她一把。”
推她一把。
怎么推?
佐拉现在坐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扶手椅上,看着落地窗外她喜欢的黑湖湖底的幽暗深水。
而埃丽安的窗外,是她喜欢的广袤蓝天。
你别说,分院帽每年就上一天班,但完成的工作真是无可挑剔。
埃丽安应该是加入凤凰社或者即将加入凤凰社。
佐拉原本只是猜测,经过上一次冷静的对峙,她已经能够确定。
之后她便不自觉地观察姐姐。
在开学前,埃丽安除了为家里通往会客厅的过道尽头增加了一副全家福画像以外并没有别的动作。
反倒是佐拉,黑魔法又精进了很多。
现在看霍格沃茨的七年级课程,对比之下,根本没什么难度。
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坐满了人,与往日没有太大差异。
但其他休息室估计不是这样平和的景象。
霍格沃茨还是大家公认全英国最安全的地方,只是不少巫师已经选择举家搬迁出国,远离战争。
倒是那些绝对需要担心安危的麻瓜出身的巫师都留着,毕竟他们很难说服麻瓜父母现在正处于生死危机之中。
麻瓜世界还在关注保守党在撒切尔夫人的领导下赢得大选,结束了英国工党长达三年的执政。要说引起恐慌的倒是还有在北伦敦恩菲尔德恐怖之屋灵异事件。
他们根本不会知道巫师世界正在经历———魔法部魔法兄弟喷泉遭恶意破坏;圣芒戈库房偶然爆炸;目击者遭遇食死徒袭击……
“你还在想什么?”
黛博拉坐在另一张扶手椅上,翻着自己的变形学课本。
“为什么这样问?”
“你不知道你经常这样嘛?”黛博拉眨眨眼,“一个人沉思很久。”
佐拉瘪瘪嘴:“那你发觉了这么久,怎么现在忽然问起来?”
“因为你不是约了雷古勒斯吗?现在已经过了他下课的时间了。”黛博拉说。
佐拉幡然惊醒一眼看了一眼角落的老座钟,从椅子上弹起来。
“说真的,虽然你常常一个人发呆想事情,然后得出一些超棒的点子。”黛博拉说,“但你从来没有忘记时间耽误什么事情。”
佐拉也顿住了。
“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我能帮上忙吗?”黛博拉歪了歪脑袋。
佐拉的嘴角抽了抽,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没什么。就是……”她忽然感觉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着什么,不自觉地跟着念了出来,“只是一些事情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而已。”
黛博拉显然没有听明白。
“没什么。”佐拉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总是做好一切准备,但现在出现了变数,我还没来得及解决而已。”
她说着,飞快地离开了休息室。
天边都是平淡的黑色,阴沉沉的,连一点星光都没有。禁林中这片熟悉的湖面也平静极了,听不到一点波澜声。
佐拉躺在湖边的草坪上,看着云雾中模糊的月亮。
她听到远处有脚步声踩着草地而来,她没有理会,直到那个声音在她身边停下,坐了下来。
她向那人侧过脸,而他伸出手,让她的脸颊贴到手背上。
“今天有什么新鲜的事吗?”佐拉问。
“星辰还是那么高深莫测,天文塔的夜晚还是那么冷。”雷古勒斯支着双腿坐着。
佐拉不意外地笑了笑。
“但我最近在书里读到一个理论。两个行星或者说天体,它们之间互相吸引,但只要保持在稳定的安全距离,它们就会稳定运转。”雷古勒斯继续说,他的声音很柔和,像晚风那样娓娓道来,“一旦小于安全距离,那么大的星体会把小的星体撕碎。这些碎片在大天体的引力下继续它的运动,形成美丽的行星环。”
“很浪漫。”
佐拉温柔地笑了。
“我也觉得。”雷古勒斯同样笑着,望着她。
佐拉坐了起来,手臂环着膝盖和双腿:“雷古勒斯,你懂得真多。”
雷古勒斯挑起眉毛:“你在干嘛?”
“我在学小时候的自己说话。”
佐拉说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对了,关于我们之前一直在找的,与不死生命有关的内容———”
“有进展?”佐拉猛地抬眼看向雷古勒斯。
“嗯,但———”
“但?”
“有些不尽人意都地方。”雷古勒斯清了清嗓子,“我把书名说给很多人,最后是巴蒂在家里找到了同样的书。”
“老巴蒂还真是有水准。”佐拉瘪瘪嘴。
“那个可恶的家伙卖关子。”雷古勒斯平淡地说,“他那么机灵,回家一翻估计就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找。而且不难猜到我们的那本,这部分的内容丢失了。”
“啧。”佐拉啧了一声。
“他不愿意毫无回报地透露那是什么,于是我就直接问他那个方法会不会反噬人的身体。”雷古勒斯再次露出笑容,“他没说话,准确说是愣住了,但那就说明———”
“是会的!”佐拉一拍手,“因为被说中了!按他的性格来说,他就是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演呢!”
“所以我觉得,我们的方向应该是对的,因为———”他接着说,“巴蒂下一句就反问我,是不是觉得那是黑魔王在做的事情?”
“还真猜对了?”佐拉惊喜地说。
原本只是想着不论那与黑魔王受反噬的脸有没有关系,都让人很想搞清楚。没想到,这么模糊的方向,也走到了想要的结果。
“既然如此,我们也算给他透露了个大秘密,他居然还小气得不愿意说?”佐拉又问。
“毕竟他拿到了筹码。”雷古勒斯缓缓点头,“而且从过程来说,也确实没必要感谢我们。”
佐拉顿了顿,又说。
“不尽人意的地方,是被他这个家伙知道了……”
“但也没那么糟,他不会对黑魔王说的。”雷古勒斯又说,“哪怕他想说,也没有充足的证据表明我们是在试图调查黑魔王的事情。”他坐在湖边,感受着寂静的气氛,“他更不会告诉别人,因为他不会想让更多人知道。只不过对我们来说,他这里的线索也到此就断了。”
“但换一个角度来说……”佐拉说,“追求永生和因黑魔法反噬毁容,都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是无伤大雅的事情,说不说又怎么样?”
雷古勒斯和佐拉总是这样,只要一个人开头,另一个人的思路就能马上对接上。
“他也早就过了耍人的年纪。他不告诉我们那是什么方法,除了出点之前受的气之外,更有可能的是———”
“如果被人知道那个方法,可能会对黑魔王不利。”
佐拉的蓝色眼眸染上黑夜的色彩,但却看不到昏暗,还有一抹微妙的喜色悄然遁去。
“如果是这样,你家里那本书被撕掉的页面,可能还存在更多可能了。”雷古勒斯眼皮抽了抽。
“这种感觉好奇怪。”佐拉把手放在胸前,感受着心跳,“我已经加入食死徒,已经决定为大人效忠。但我现在还是很想搞清楚。”
“老实说,我也是。”雷古勒斯脸上也露出了意料之外的神情,“如果对大人不利,我们到这也应该收手了。”
一道名为忠诚的栅栏挡在佐拉面前,但她仍然想像往日一样,固执地任由好奇心作祟。
加入黑魔王的麾下,不就是想要变强大吗?
他也不需要一个无知的部下吧!
想到这里,佐拉在内心深处听到了不确定的声音,也就出现了一秒,就被她急忙掐灭了。
不,他需要的还是聪明的部下。
佐拉很快得出答案。
他需要的是一个聪明得不多也不少的部下,不能自作聪明也不能聪明反被聪明误。
佐拉想着,口中轻声念出一段温和的咒语。
只见平静的湖面慢慢地泛起一阵淡淡得绿光,无风的森林中湖面波澜起伏,一具具阴尸浮出水面,朝着他们的主人俯首。
雷古勒斯在昂着头看着这些行尸走肉,微笑着鼓起掌。
“这一批阴尸被你训练得很好。”
“嗯,当时真没想到这最后会变成黑魔王认可我的契机和献给他的见面礼。”佐拉喃喃着,她的眼神中一片浑浊。
在雷古勒斯面前,她从不需要隐藏情绪,不难听出她的语气里有些不情愿的成分。
“献出一份大礼,肯定会心疼的。”雷古勒斯安抚地笑了笑。
“说真的,我好像总觉得有什么和我原本想的不一样……”
她又不自觉说出了刚刚在公共休息室里不小心说出口的话。
“什么不一样?”雷古勒斯问。
“说不上来,但这个感觉一直存在……”
最近一次就是———
向黑魔王献上这支军队的时候。
佐拉看着这气势汹汹的阴尸大军,这是她培养的力量。
也是她亲口送出去的大礼。
但敏锐的她不难察觉,黑魔王要的就是这个,当时不过是假装抛出一个橄榄枝。
他利用了年轻人急功好利的心态。
与其说佐拉不愿意献出,更多的是她不喜欢这种像是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亲爱的。”雷古勒斯说着,牵起佐拉的手。
当自己的手上被柔软的温暖覆盖,佐拉心里的焦虑也慢慢缓解下来。她看向雷古勒斯,他的眼里有温和的力量,让他们仿佛紧紧相拥。
于是,她笑了。
“嗯!只是变数太多!我只是没有准备好!”
她再次这样告诉自己。
“大家都是这样。”
“但你好像总能做得很好。”
佐拉那些复杂的情绪已经全都抛之脑后,难得清闲的夜晚,她还是想做个难得撒娇的小女孩。
“我有吗?”
“你就有。”
雷古勒斯低头笑了。
今晚的天色很深,深到让人感觉夜晚也还很漫长,长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