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云落说的,导员果真没找楚之宁麻烦,只是连续一周都把楚之宁叫到办公室进行连续半个小时的批评教育,直到她真诚地表示自己现在心理健康真没问题,也非常严肃地认识到了临阵逃跑是个多不顾学校利益的决定后,楚之宁的校庆风波终于结束于一篇三万字的检讨。
三万字,纯手写。
还要附上电子版查重报告。
不管怎么说,总算过去了。
校庆发生的事情导员没有找家长,楚之宁也顺势没跟苏叶琴说,苏叶琴问起演讲情况,楚之宁就说自己讲的不好,这样一来以后真涉及到保研名单没有她,也有解释。
周五晚,苏叶琴在家做了红烧鱼。
房门被敲响,苏叶琴说:“你吃你的,我去开门。”
楚之宁夹了一筷子鱼肉。
门口是刘晴,进门就喜气洋洋道:“叶琴我跟你说大好事那个人啊他——”
“姐,之宁在家。”苏叶琴情急之下出口提醒。
刘晴立刻紧张地往厨房看,口型问:这周之宁回来了?
苏叶琴同样方式回答:回来了。
楚之宁咽下嘴里的鱼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对刘晴打招呼,“刘阿姨。”
“哎之宁,我来找你妈——”刘晴眼珠一转,“找你妈聊会天。”
苏叶琴一会儿就得下楼上班,刘晴没在家里呆太久,跟苏叶琴两个人在客厅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刘晴就准备走了。
送走刘晴后,楚之宁到厨房刷碗,苏叶琴过来一起。
楚之宁心知肚明她们两个人刚才说了什么,没有说话,一时间厨房里只有水龙头放水和碗筷乒乒乓乓打在一起的声音。
“你刘阿姨过来……”苏叶琴想找一个更合理的借口,才让两个人刚才有意压低声音说话显得没那么奇怪。
“妈。”楚之宁打断,她神色平淡地用百洁布擦拭白瓷碗,“遇到好的可以试试。”
苏叶琴擦桌子的动作停止,她整个人背对楚之宁,半天没有再动。
楚之宁也没主动开口,静静地洗碗。
泡沫混着凉水冲刷她的指尖。
“……我……”苏叶琴喉咙滞涩,“是你刘阿姨帮忙介绍的,其实我一开始没想…见过两面,不太合适,她刚才过来说男方觉得合适,我已经拒绝了。”
“嗯。”楚之宁沥干碗筷水分,转过身面对苏叶琴的背影,笑了笑,“妈,没关系的,我现在上大学了,每周才能回来一次,以后工作也许回来的次数更少了,如果你想找个人陪你,我完全理解,也支持你。”
“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所以我希望无论何时你都能高高兴兴的。”
苏叶琴深深地低下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背影还像年轻时一样,没有随着年龄增长发福走形,是很纤细温柔的背影。
以前楚彬总说,楚之宁的背影跟苏叶琴很像,母女两个并排走,迟早有一天楚之宁的个头追上苏叶琴,外人乍一看从背影都分不清谁是妈妈谁是女儿。
一两滴热泪掉在桌面,被苏叶琴用抹布擦掉,她用手腕内侧擦掉眼角滚落的泪水,“我们星星,长大了。我不如你。”
“这事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我心里还没想这件事,所以觉得没必要跟你说。”
楚之宁:“我知道。”
“你爸爸才去世三年,当初要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苏叶琴流泪道,“也不会——”
往事勾起母女二人痛苦的回忆,楚之宁:“别说了妈。”
“星星,我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苏叶琴擦眼泪,声音颤抖,“我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我,你不敢在家里看楚彬的照片,家里甚至连他的一张遗照都没有,你已经很懂事了,我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他才去世三年,我没那么快想这些事,真的。”
苏叶琴眼泪越来越多,楚之宁到客厅拿了一包纸给她。
苏叶琴手捂着眼睛,以前她的右手无名指,戴着婚戒,后来婚戒跟楚彬的婚戒一起放在了骨灰盒里,刚摘婚戒的那年,她的手指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太阳晒过的痕迹,现在过了三年,那条痕迹已经很淡很淡了。
但还在。
楚之宁轻轻安抚苏叶琴,水槽里的水龙头似乎没关严,伴随着苏叶琴哭泣的声音,有水滴啪嗒啪嗒地打在金属槽底。
“我知道。”楚之宁轻轻说,“我只是希望你不用再顾忌这些,不管是刘阿姨介绍的,还是你自己觉得合适的,我都支持,所以你不用考虑我。”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
期末周,秦霏依旧没回寝室,遇到有需要考试的日期,她也只是拎包出现,考完就走,偶尔回寝室遇到冯湉,两个人也不说话,谁也没先低头。
班里有人发现不对,私下问楚之宁她们寝室是不是闹矛盾了,楚之宁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最近云落那边的demo需求也少了很多,其实他的demo大部分是不需要人唱的,合作几次楚之宁也摸出了规律,一般他要拿到娱乐公司或者唱片公司的demo,完成度才会高一些,剩下的都是他一个人录制。
闲了一阵,再收到云落微信,是周三晚。
那时楚之宁还剩三科没考,每天在图书馆复习到闭馆。
她复习的时候习惯把手机扣过去,等拿起手机看到云落发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
云落:【在学校吗?】
她赶紧回:【在。】
星星emoji:【有什么事吗?】
楚之宁收拾背包,跟散场的同学一起离开图书馆,十点二十的榆大,路灯也保持节能理念,每隔几米远的路灯并不能将中间的黑暗照亮,回寝室的路亮一块黑一段的,还好有不少人一起走,她才不至于太害怕。
女寝都在一个方向,几个小姑娘纷纷打开手电,连成一片光芒,还叫楚之宁过来一起,别被石头绊倒了。
她道谢,跟在手电筒部队后面。
手机收到消息。
云落:【夏冉冉有东西要转交给你。】
夏冉冉。
楚之宁后来还是跟浦克要到了夏冉冉的微信,顺便好奇地问了一嘴,徐年怎么把她删除了。
浦克发来的语音里是徐年的声音,很无奈又带着几分委屈的说他有个脑抽朋友,不允许他微信里有太好看的小姑娘,就给删了。
楚之宁自然以为是徐年有好感的女生,也没说什么。只是陈芷知道以后又给徐年发消息,不允许有好看的小姑娘,只删楚之宁不删她是什么意思。
于是徐年又面条眼泪地把陈芷删了(来自浦克转述)
要到夏冉冉微信后,楚之宁特别郑重地跟夏冉冉发了一个八百字小作文的道谢,夏冉冉回复就俩字。
内双不是单眼皮:【我艹?】
楚之宁觉得她性格有点像陈芷,心里对她很有好感,明摆着夏冉冉对八百字小作文的感谢不感冒,她想当面道谢,约个饭什么的,夏冉冉又跟着老师巡演,没办法赴约,楚之宁想到夏冉冉那堪称专业的化妆工具,便托陈若在日本出差时买了一整套贵妇化妆品。
陈芷本身就是品牌总监,对挑化妆品很有一套,夏冉冉果然很喜欢。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算结束了,没想到夏冉冉竟然还送来了回礼。
星星emoji:【我快到寝室了,你都走了吧?】
星星emoji:【我改天找夏冉冉拿吧。】
上面显示正在输入中,显示了一会儿又断了,越往里走,同行的人越少,前面只剩下两个女生在讨论追星的八卦。
楚之宁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备注栏的正在输入中已经停了,云落没再回复,她跟着前面的女生走,路过夹巷时,一只冰凉的手伸到她后脖领,稍一用力就把人拎到了夹巷里。
她寒毛顿时竖起。
“我。”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吓我一跳。”心脏这才落回肚子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站得离云落很近,几乎要贴在他身前,偷偷往旁边走了半步,道:“我以为你早都走了。”
云落手里拿了个小盒子,轻叱,“见你一面真难。”
“我去图书馆了。”楚之宁赧然道。
“哦,好学生,去学习了啊。”云落说,“还以为你出去约会,见色忘友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楚之宁愤愤道。
“啧。”云落稍弯腰,“楚之宁,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张嘴有点太厉害了。”
“有啊。”
“?”
“你。”
云落挑眉,缓缓直腰,“回寝室?”
“嗯。”楚之宁道。
“行,我大发善心,顺路送你。”云落说。
不等楚之宁说话,云落已经走出夹巷,回身看着楚之宁,“不走?”
“或者你想自己在开了灯跟没开似的校园散散步?那也行,那我就先……”
“走走走。”楚之宁一个滑铲。
“夏冉冉让你帮忙送的是什么东西?”楚之宁问。
拿在手里挺轻的,楚之宁好奇地晃了晃,里面似乎有个东西卡在中间,应该用收缩膜包着的,一晃沙拉拉的响。
“不知道。”云落垂眸看了一眼楚之宁,“但可以给你提个醒。”
“?”
“夏冉冉喜欢动物标本。”
“蝴蝶?”楚之宁也喜欢。
“不是。”云落坏道,“竹节虫、凤蛾、彩虹锹甲什么的。”
楚之宁差点把盒子扔了,想想就算是昆虫标本也是夏冉冉的一番心意,她硬着头皮放进包里,可不敢放兜里了,刚才摸过盒子的手,也一阵密密麻麻的痒。
平时从图书馆回寝室的这条路又黑又长,今天却没那么黑暗,也似乎没那么长,很快就走完了。
楚之宁站在台阶上跟他挥手道别,心里惦记着赶紧到寝室用消毒洗手液洗手。
“等会儿。”云落几步走近,单脚踩在楚之宁下一级台阶上,线条凌厉的喉结半隐在外套领子内,“这周五,下午四点半,有空么?”
“四点半?”楚之宁拿出手机,对照考试表,“正好四点最后一科考完,要录demo吗?”
“嗯。”
云落说:“那天我也有考试,不一定什么时候结束,顺利的话四点半,到时候你先过去。”
“好。”楚之宁点点头。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忽地戛然而止。
楚之宁回头望去。
只见秦霏拖着mini行李箱,她那双画着精致眼妆的眼睛似乎忘记了眨动,从云落身上移到楚之宁脸上。
然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僵硬和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