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录制当天。
蓝璇在做造型,楚之宁就坐在走廊外等。
手机持续不断地收到苏叶琴发来的消息,有图片有视频,一上午没断过。
楚之宁点开最近一条,录的顾江蹲在客厅用胶带打包行李的样子。
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眼眶。
苏叶琴最后还是把顾江叫来了。
“小顾,真是麻烦你了呀,星星今天加班,我一个人怕应付不过来。”苏叶琴在背景音里说着话。她开心时,每个字都像含着笑一样,很温柔。
顾江边封箱边说:“阿姨,您客气了,本来我今天也没事。”
“还剩几个箱了?”搬家公司的人站在门口大嗓门道。
顾江:“还有三个。”
门口说话的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圆脸,眉毛很淡,外貌忠厚,看看顾江,对着苏叶琴的方向笑着说:“这是你女婿吗?人真好啊,忙前忙后的。”
视频里的顾江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苏叶琴笑了,打趣道:“还不是呢,这是我准女婿。”
楚之宁皱了皱眉。
视频还在继续。
顾江抱起箱子,“阿姨,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怎么能是开玩笑呢,小顾,阿姨喜欢你。”苏叶琴说,“难道你对我们家星星没这个意思吗?”
顾江脸更红了,一米八三的个子竟然被瞧出几分局促。
“好好好我不说了。”苏叶琴往前走,“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
视频结束。
对话界面,苏叶琴的消息弹了一条出来。
【星星,小顾找的这个搬家公司很不错,这孩子干什么事都靠谱。】
这时,蓝璇的小助理拿着两瓶乌龙茶过来,坐在楚之宁身边,不小心瞥到楚之宁的屏幕,顺嘴问:“搬家?之宁姐你要搬家了吗?你不在石海住啦?”
“嗯。”
“搬到哪里去呀?”
“复港城。”
“哇你家好有钱。”小助理分了一瓶乌龙茶给楚之宁,“银海广场那的房子都好贵啊,估计我打一辈子工都买不起。”她喝了一口饮料,“所以上次你说要攒三百万不是在开玩笑,原来是房贷呀。”
楚之宁弯弯嘴角,接过饮料轻声道谢。
王永从化妆间出来,说准备开始了。
她起身拍拍裤子上坐出来的褶皱,顺势结束话题,说:“工作吧。”
这次录制的保密工作比之前要严格很多,在场所有人都要上交手机,就是为了避免有心之人泄露消息,造成负面影响。
蓝璇本人也知道这次对她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所以在录制时没有作妖,很配合地一遍遍录制。
结束后,她在化妆间欣赏今天录制的成品。
听筒里播放出来的声音跟她本人所差无二,没有任何修音,一段清唱一段含伴奏,都很好听。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从蓝璇心底里滋生出来,她扫了一眼身后打扫桌面的小助理,“喂,好听吗?”
“…好听。”小助理说。
“是挺好听的。”蓝璇贴着水钻的指甲在视频进度条左右来回拉动,“他们都说楚之宁跟我的声音像,你觉得像吗?”
小助理这次回答得很快,“不像。”
她听过之宁姐私下的练习,声音比蓝璇的声好听多了,现在之宁姐录歌都是为了贴合她的声音做出来的样子,要是能让之宁姐自己唱一首,肯定比现在还好听。
蓝璇却误解了小助理的意思,满意地哼了一声,“是么?我觉得还是有点儿像呢。”
小助理:“那是因为之宁姐特意模仿的您吧。”
“是啊,她模仿我。”蓝璇得意地勾唇,拉动进度条的速度快了些,完整一首歌被她的动作切割成断断续续的片段,她很恶趣味地在这种‘主导’中获得快感,“唱得好又有什么用呢。”
“不还是得给我工作,得模仿我。”
“我满意了,她才能赚那么三瓜俩枣,我不满意,她只能卷铺盖走人。”
小助理用力地擦着桌面,不吭声。
身后没声音了,蓝璇回头瞅了一眼,“王永是不是想签她?”
这事听王永私下里找过之宁姐,好像还不止一次。
小助理想点头,看到蓝璇不大好的脸色又立刻摇头,“没听说过。”
“放屁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跟楚之宁关系很好么,一口一个之宁姐叫那么亲。”蓝璇拿起桌上的冰奶茶喝了一口,“小芹,你过来。”
小助理攥着纸巾走近。
蓝璇上下打量她一眼,平头素面,衣服都是商场款,普通的扔到人堆里都看不见的一个女生。唯独那双眼睛,黑得发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里面似有不甘和愤怒。
她不屑地笑,“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说错了?”
小助理低头又摇头。
蓝璇冷哼,打开冰奶茶的盖子,缓缓举高,倾斜——
淡咖色的奶茶精准地浇在了小助理发旧却洗得干净的球鞋上,冰块咕噜噜滚落,砸在她的脚趾上。
砸在身上不疼,浇在脚上也并不冷。
但这些落在自尊心上,却灼灼发痛。
小助理屈辱地忍住眼泪,站在原地不动。
一杯倒光,蓝璇放下奶茶杯,抽了一张手指嫌弃地擦拭指尖,语气高高在上,“啊呀。”
“不好意思,你再收拾一下吧。”
·
楚之宁录完视频赶到银海广场时,房子基本上都搬完了,苏叶琴请了保洁打扫,说什么也要请顾江吃饭。
夜色朦胧初现,视频里的搬家司机也跟着忙了一天,楚之宁便邀请司机一起。
司机圆脸写着受宠若惊,一个劲地说谢谢。
餐厅是苏叶琴选的,本意是想好好撮合两个年轻人,没想到自己女儿又邀请了搬家司机,毕竟人也跟着忙活了一整天,苏叶琴不好说什么。
餐厅环境很好,就在银海广场附近,是一家榆苏本地私房菜馆,均价不低。
包房曲径通幽,流觞曲水,连廊对着室外竹林造景,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竹叶清香。
顾江帮楚之宁倒茶水,“今天加班还顺利吗?”
“嗯还可以。”楚之宁说,“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顾江笑笑,“周六没课,我一个人在家也是看书玩手机,况且还能见到你,我觉得很值。”
楚之宁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挤出一个很淡的微笑。
吃饭时反而是苏叶琴和搬家司机聊得很开心,从聊天中得知,司机也有一个女儿,今年年初刚结婚,结果小两口还没过几个月就开始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厨房锅碗瓢盆都换了三轮了。
提到这,司机师傅就头疼的直叹气。
“还是小顾人好啊,我女婿要是要小顾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苏叶琴笑着说:“小顾可是我先看上的,你可不许跟我抢。”
楚之宁呛了一口,咳嗽出声,脑袋跟着一阵阵地发疼。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苏叶琴一眼,“妈。”
苏叶琴笑吟吟地从包里拿出两张电影票,说:“你俩都吃好了吧?我们大人说话你们在旁边听着也无聊,不如去附近逛逛吧,正好刘晴今天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我也不愿意看。”
见楚之宁没有要接的意思,苏叶琴把电影票往顾江那边推,“小顾,你带星星出去逛逛吧。”
包厢环境密闭,餐桌后面是搭建的竹林水景,竹筒制成的惊鹿很有规律地敲碰着石头,发出阵阵声响。
顾江目光从楚之宁脸庞扫过,起身接过电影票,“好。”
他拿起外套,轻轻拍了拍楚之宁身后的椅背,低声说:“出去散散心吧。”
楚之宁压下心里对苏叶琴这种强硬撮合的烦躁,也站起身离开。
她先一步拉开门,在门口穿上鞋子,甫一抬头,看到坐在连廊平椅上的人。
男人穿着一件立领拉链的纯黑外套,昕长的身材懒洋洋地支着连廊靠背,长腿豪迈地敞着。
两条手臂一撑一搭,带有纹身的那只手,指尖夹着一根燃烧过半的烟。
听到声响,云落掀眸瞧来,视线越过楚之宁,落在跟在她身后穿鞋的顾江身上。
这时,身后包厢里苏叶琴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司机师傅一阵大笑。
说话声音因兴奋而变高,闯入停在连廊的三人之间。
“哎呀我可没有这个好福气,你这个准女婿才是好样的啊,看看俩孩子多般配!你们今天搬的这个房子就是给他俩的婚房吧?”
准女婿。
婚房。
楚之宁心头一跳,他肯定也听见了。
她说不上是心虚还是什么,目光轻晃,却又忍不住去看他的反应。
云落胸膛微震,似是轻笑了一声,目光直直地盯着楚之宁,手指抬起送到唇边,咬着烟蒂扯起唇角。
随后冷淡地转开头。
“之宁,这边。”顾江穿上外套,指了指楚之宁身后的方向,他也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只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云落已经把头转走,所以他只看到了一个后脑勺,“那边是入口,你走错方向了。”
“哦好。”楚之宁跟着顾江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道拉开门的动静,尔后响起女人说话的声音。
“就知道你在这抽烟,你是想把自己熏成烟嗓开辟新赛道吗?”
语气熟捻无比。
借着走到转角,楚之宁快速地回头看了一眼。
方才云落坐的地方,又多了一个穿着漂亮的女人,她站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从云落那抢来的烟,神情傲娇,“真是一个不留神就让你抽了一根烟。”
“不许再抽了!”
她的方向是能看到云落的背影,他两条胳膊都搭在椅背上,头慵懒地抬起,稍微偏了一个角度。
“给我。”
语气虽然冷淡,但态度散漫,像是纵容女人这么对他似的。
风卷过竹林的叶梢,被叶子边缘裁剪得很锋利。
一定是这样。
不然她的心怎么会突然疼得很厉害?
顾江一路观察着楚之宁的表情,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说:“我手机落包厢了,回去取一下。”
楚之宁:“那我在大厅等你。”
“好。”
连廊。
苏小青捏着烟二话不说就走到垃圾桶旁碾灭,“别想了,我答应周孟看着你的。”
“夫管严?”云落情绪不佳地勾唇。
“随便你怎么说。”苏小青一甩马尾,转身看到一个面容斯文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看表情想上来说话似的,她转身向云落示意,“你认识?”
云落看过去,视线凝在顾江身上,挑眉。
顾江:“方便聊两句吗?”
这情敌见面修罗场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苏小青看看顾江又瞅瞅云落,二话不说转身回包厢。
一会儿可别溅自己一身血。
云落:“聊什么?”
“我知道你们两个曾经在一起过。”对面的男人表情没变化,顾江双手握拳,继续说,“但之宁跟我说,你们两个已经是过去时了,而且以后也绝不可能复合,所以希望你以后能离她远点。”
“离她远点。”
云落轻声重复了一遍,漆眸压着晦深的情绪,笑开,“她让你转告的?”
“这是我跟她的意思。”顾江说:“我会跟她在一起,我是真心喜欢她的。”
“听见了。”
“准女婿。”
男人将准女婿三个字咬得很轻,尾音浑不吝的上扬,听起来很混蛋。
顾江引以为傲的筹码,苏叶琴的认同,被他当成讥讽的工具,他脸上的坚定有些挂不住地要掉下来。
云落冲顾江手里握着的两张电影票微抬下巴。
声音是染过烟草的微哑。
“她很讨厌去影院。”
“你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