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内,艾里斯看着温予虚弱的样子,对于她这次的紧急撤回很不理解。
“我都和你说了没关系的,你这样着急回来,是想做什么?你的器官现在根本经不起这样长途的空间跳跃,这样下去,排异反应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咳咳……”
温予笑着咳出一口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红晕,“区区排异反应而已,要命这种可能性说得太严重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撑得住。”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去南三星?”
艾里斯突然急着地站了起来,“你明知道我想让你去做什么,可你这样空手回来,让我以后怎么救你?即便是知道你的计划,也说过会帮你,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啊!”
“怎么会是去送死?”
温予擦干了嘴角的血渍,精神力一动,储纽里便飞出一个古铜色的黄金容器。
黑红的符文一圈圈地围绕在容器周围,即便是在纯净空间的实验环境内,它也散发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威压。
“!!!你真取出来了?”
艾里斯这次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作为当年事件的知情者和温予的半个主治医生,他非常清楚重启不死血脉对温予来说意味着什么。
选择融回自己不死血,不仅代表着温予母亲原本留在温予体内血液的消散,她母亲留下的痕迹将被彻底抹去,同时也意味着她将要放弃南三星,舍弃过往那些曾让她痛苦不堪又咬牙坚持扛起的责任。
取回不死血是有代价的。
开启承载容器需要解开封在其上的数道封印,有的是需要面对鬼魅缠身,咒怨难消,有的是天煞孤星,终身孤寡……
艾里斯知道这对于温予来说都不算什么难事,唯有一道封印最难消除。
一旦开启封印,那温予以血为媒介转生的母亲将永生永世无法踏入轮回,彻底沦为过往的一捧尘土。
“武姨会理解你的。”
艾里斯见温予一直沉默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
这是温予自己的选择,她作出的决定,谁也无法干涉阻挠。
艾里斯以前第一次听到温予提出诱捕计划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抗拒的。
毕竟谁也不能看着自己多年的好友这般大胆行事,后来知道其中的对象是自己的小舅舅,他更是着急上火,恨不得直接把人绑去南三星让她把不死血挖出来活命。
现在好了,有了不死血脉,如果这次的计划成功,那温予将会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永生废人。
只要人还能活着,这样的结局似乎已经很不错了。
艾里斯长呼了一口气,这几个月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坐在浮椅上开口调侃道:“莫斯汀防线不会那么早崩溃的,你至于这么早就回来吗,怎么不带着佐伊再多转转?你们以后可不一定有这样的轻松日子。而且就算要回来,你干嘛把自己的罪证送到人家脸上……惹上小帅那条疯狗可不是什么好事。”
温予露出少有的疲态,“她都知道了,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
“艾里斯,早点结束这一切吧。”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两人身后的治疗舱里,佐伊双手合在小腹处,安静沉浸在无声梦境中。
艾里斯叹了口气,有些惋惜:“这可是你们第一个孩子啊,温予,你这么做,他必然会恨你……真的值得吗?”
温予垂眼看着人鱼的睡颜,突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却又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
“有什么不值得?有些人注定是要成为过客的。”
栗色长发的alpha语气里满是自嘲:“弑母杀子,弃妻背友。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是不敢做的?艾里斯,你说血皿容器上的封印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那些附加的厄运诅咒我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独裁者。”
“这样的我……和为了北三星逼迫亲子祭路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温予边说着,边将自己的精神力汇集到一线注入仪器中。
艾里斯很想为她辩驳,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串串黑色的符文飞起,在空组成一道道带着重石枷锁,附着在原本就绕嵌在温予四肢处的骨钉上。
重压之下,即便是强如温予,也不得不屈膝承受。
随着气运被剥离,alpha失去了很多她自以为不会在意的东西。
温予说不出来,但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身周的冷气像是附骨的冷蛆,一点点的啃食着她的灵魂,但她却无力阻止,甚至提不起什么继续活下去欲望。
艾里斯见温予不说话,心里害怕她想不开:“温予,你怎么样?感觉还好吗?要不然我们先测个血,验个精神力再开始融合?你别这样吓我啊!”
“艾里斯,人们都说因果报应……我好像知道我的报应是什么了。”
温予捂着耳朵,明明脑海中不断有强力在拉扯,不断有鲜血从口鼻溢出,她却笑了。
“可是我没有后悔的机会了……还是要错过了。”
她以为自己这一生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事情,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教会她,永远要向前看,哪怕过往再美好,也绝不能回头。
可若是有一天,自己也成为别人的过去呢?
她真的可以坦然面对吗?
温予以为自己可以很洒脱的放手,毕竟,她那点虚情假意的爱也就能骗骗佐伊那个傻瓜了,她很自信自己不会沉溺其中。
喜欢是真,利用也是真的。
她找到佐伊,本来就是为了利用。
只是……想救那条傻鱼的念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萌生,或许是好奇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傻的生灵。
作为这个世界最后的纯白,温予希望自己可以守护好他,而自己这个苟且偷生的恶徒也可以顺势得到解脱。
可是现在……温予想,她还是希望佐伊可以记得自己。
她说服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内心。
她原本就是一个从灵魂到血液都腐烂不堪的厉鬼,好不容易从地狱爬了回来,哪里还有什么信用可言?
她要佐伊永远都记得她,一辈子都打上自己的专属印记,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
像佐伊这样呆傻的鱼,就该是她温予的妻子。
哪怕就是死,她要占据他的生活的一角。
既然做不到安心放手,那便纠缠他到地老天荒。
温予粗喘着气,慢慢地站起身,她用视线一点点描摹着佐伊的面容,像是要把此刻的美好永远刻在心里。
她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那他们便再也回不去了。
可回不去又怎样?她已无路走。
她不能让自己所谓的‘无私’毁了人鱼。
“动手吧。”
温予的话轻的几乎要散在空气中。
“他会原谅你的。”
艾里斯看向alpha,“佐伊那么喜欢你,只要你那一切都摊开跟他解释清楚,他会明白你的心意。”
不会的。
温予知道,佐伊不会的,他们不会再和好了。
她沉默不语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希望。
艾里斯知道自己劝不住她,只能在一旁沉默地操作着仪器,取出那颗还半软的人鱼蛋。
因为还没有完成发育成熟,被迫取出的人鱼蛋上浮现着不完整的金蓝色条纹,隐隐拼凑出象征主宰能力的烙印。
先天半步主宰,这就是他们孩子的天赋。
既拥有人鱼强悍的身体,蛮横的驾水控情能力,又兼具人类的顶级天赋能力和丰沛修炼资源。
作为神眷人鱼和双主宰能力拥有者的孩子,没有人知道温舒未来健康成长起来,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但……他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佐伊以外,拥有和温予百分之百融合人鱼骨的唯一一人。
“咳咳。”
温予接过人鱼蛋,指尖的温度和流转在其中的精神力亲和无不提醒着她,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佐伊的孩子。
忍着精神力崩溃的痛苦,温予将人鱼蛋放入了艾里斯最近研究出来的时间加速器中。
它可以扭曲原本的时间轴,帮助其中的生物或者物体按照其原本的发展方向加速运动生长。
在时间加速的半透明仪器中,温予看着玻璃器皿中自己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突然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个孩子……是她的最后的希望了。
温予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她的父亲就这样改变过预言中的未来。
既然那个只能看到几个未来零碎画面的老头子都可以,那她也一定可以!
即便是要她背负预言反噬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
温玖翎一直候在外面,直到艾里斯在数表上给她发信息示意她可以进来,这位副官才敢踏进实验室的大门。
“老师。”温玖翎半低着头行礼,对实验室里的景象完全没有一丝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