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风却是不知,郡主这一静养,竟是静养了这许久。荀域当初说的闭关治疗九九八十一日之期又过了一个月,郡主依然闭门谢客,列风不禁又开始有点担心,郡主伤势是否大好了。
翠翠得空出来走动,为郡主张罗生活起居,遇到列忠临时会提起郡主情况。从翠翠这儿所得到的情况,与应若谷隔段时间出来通报的一致。郡主身体一日一日好起来了,只是精神还不算大好,容易疲乏,需得多多静养。列风想想也是,郡主这样的金枝玉叶,平日里养尊处优,稍微重点的体力活大概都没干过,这次伤成这样没了半条命,还不得多些时间静养才是。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嘉琪姑娘倒是恢复得大好了。她本来也没受什么伤,只是精神上受到一些惊吓。刚回来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做恶梦。她常常去列风那坐会儿,讲述自己的恶梦,列风感到非常愧疚。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无端遭遇这等骇人的掳劫和逃亡之事,不禁心生怜悯。列风觉得,这一切都是缘于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邀请她来彩云关,她也不会有此劫难了。因此,每次靖嘉琪来倾诉,列风总是很有耐心地陪伴她,时不时温言劝慰。
时间长了,嘉琪姑娘告诉他,她觉得抚琴时心情会好很多。大概音乐的确有舒缓紧张心绪的效果。她提议列风如若有时间,能来静淑院陪她一起抚琴舞剑。听到这个提议,列风心下一滞,不太自在地说:“近来军务繁忙,怕是没有时间了。”嘉琪姑娘莞尔:“无妨。”
后来有几次,列风想去看望郡主,却又被应若谷笑嘻嘻地挡在了门外。那会儿,恰好听到雅兰院中隐隐传来悠悠的琴声。听着便有一种宁静致远,仿如世外桃源的恬静之感。想来是荀域在弹奏,为郡主舒缓心绪。与应若谷礼貌道别,他想了想,便转身走进静淑院中看望靖嘉琪,与其闲谈少叙后离去。
又过了段时间,靖嘉琪便精神大好了。列风那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夜宵又重出江湖。靖嘉琪还是每天变着法儿地给他做汤羹和甜品,几乎不带重样的。列风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精致小炖盅,苦笑着摇摇头。“将军的夜宵”又开始在各位值班将士里传递了。
一切又似乎恢复如常。只是,那位“将军的夜宵”的始作俑者,却已经把自己关起来很长时间了。
郡主把自己关起来越久,列风心里就越不安。真的是因为需要静养,才长期不会客么?列风总会想起,郡主被掳那天晚上,那个雨夜里一声声凄楚的呼唤,她让他开门看她一眼。那时,她也生着病,十分想见他一面。他却坚持着,不想给她假的希望。
可这次是不一样的。那时郡主生着小病,在他看来不过是恃病矫情。这次却是死生大事。兹事体大,事涉皇族贵胄的安危,关乎国家边境的形势,不容小觑。他得当面问个清楚。再说,郡主千金之躯在列家军辖区遇险,若非灵山派弟子出手相助,恐怕性命堪忧。他承认,没有保护好郡主,是他的失职。便是皇上降下重罪,甚或要判他斩首之刑,他亦无怨无悔。
曾经她想见他而不得,现在是他想见她而不得。列风思及此处,不得不摇头苦笑。郡主啊郡主,在国家大事之前,若还存着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岂非过于幼稚么?
他想起辰豪回来谈及在敌军帐中的所见,对郡主临危不惧的表现可谓赞不绝口。乍听起来,多少让人怀疑这是说的平日里那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永乐郡主么?可辰豪为人,他是信任的。再看后来郡主舍己救人一事,辰豪所言非虚。如此看来,郡主这段时日闭门谢客,大约果真只是身体不适罢了。
列风也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这些有的没有的,目下他还有许多正事要处理。
大战过后,战场清扫、伤员救治和抚恤、朝廷奏报等等,紧张而有序地进行。边防要务,需得进一步加强。而从这次郡主被掳事件暴露出来的将军府防卫问题,被提升到了首要日程。如今敌军未能一击得手,便还可能再犯,为防止同类事故再次发生,列风进一步加强了将军府的戍守防务。每日巡逻的班次,由三班次增加到六班次,巡逻人数增加一倍。与此同时,检查府内各区域的人手布防,尤其加强了雅兰院及附近一带的值守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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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列风正如常审阅各路军报,便听列忠临急急入内禀报:“将军,郡主差翠翠来传话,若将军今日得空,午后请前往湖心亭一聚。”列风放下手中军报,道:“郡主身体可无碍了?”列忠临道:“方才问翠翠,她说郡主身体仍是有些虚弱,容易疲乏,却比先前好了不少。”列风闻言,点点头。
午后,列风从军营回到将军府。时值春夏之交,午后的阳光灿烂,洒落在将军府的碧湖之上,微风轻拂,荡起粼粼金光。一路上穿过绿树萦绕的步道,枝头不知名的花朵含苞待放,空气里飘荡着隐隐的花香。列风驻足片刻,恍然:郡主刚到彩云关还是去年中秋犒军之时,一晃已到了百花盛开的季节。
继续往前走。远远便看见湖心亭中,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坐在亭中的石桌前,面向着湖心的方向。身旁一位小侍女正用一把小团扇缓缓地给她扇着风。桌上摆着一壶茶,红衣女子侧过身把茶杯端起,慢慢地喝了一口。正是郡主和翠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