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眼下情况来说,再单独行动去西沙岛,等于是将人置入不必要的危险。
西沙岛距离中心岛更近,折返大概半小时的路程。颜妄与林佳尧打定主意,决定先去西沙岛找人,然后快去快回,再去找鱼小舟。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毕竟,据现在获得的情报来说,山姆深陷危险。如果鱼小舟也遇上什么意外的话……
希望鱼小舟千万记得要用她给的道具。
颜妄深吸了口气。
经历过火山灰洗礼的西沙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大片冷灰色调,仿佛被剥夺了颜色的相片。
与地上横七倒八的尸体相比,不停出入的活人都保持着一种相对不错的秩序。
人们忙着搬运自己同伴的尸体,不少人神情哀戚,也有人心怀戒备,怀疑的目光不停扫视着他人,企图揪出造成这出悲剧的罪魁祸首。
许多已经被搬走的尸体在覆着火山灰的沙地上留下了一道深红的印子。
这些人死前保持的姿势或躺或跪,也有人曾伸手向前攀爬了几米远,最后被利爪了结,鲜血如喷泉般溅射向四周。
先前在船上看到的那一家子也在附近。
身穿白衣服的老人躺在地上,双眸紧闭,好似睡去一般,徒留他的家人在一旁悲伤啜泣。
带队的少年一拳锤在椰树上,深红的眼眶冷冷地瞥了路过的颜妄等人一眼,神情充满愤怒、不甘。
不远处,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在咆哮:“尸体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谁把我兄弟尸体偷走了?能不能讲求竞赛精神?第一轮竞赛还没结束呢就杀人。”
“绝对是A区人干的。”一旁的人言之凿凿,“A区不少队伍都是社会上的渣滓。”
很快有人反驳:“你说谁是渣滓,我朋友也折在这里了。她对社会做出的贡献绝对比你们这批垃圾多!”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一个存活下来的人。这让颜妄心中原本的期望沉落到谷底。
她收回目光,和林佳尧一起呼唤着山姆的名字。徒劳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所能消耗的时间却在逐渐减少。
最后十分钟,再找不到人,他们就只能先撤。
西沙岛并不大。
路过某个灌木丛,看见一小截延伸出来,凸起的草编纹理平面,林佳尧眼光闪了闪,觉得这纹理有些莫名眼熟。
她靠近,捡了根棍子掀开席子和地面的缝,尘烟四起,露出里边重伤昏迷的人。
脏金发,胡子拉碴,脏污得看不出印花图案的度假衬衫,不是山姆还能是谁?只是现在面色白得跟饺子皮一样。
“小颜姐,找到了。”林佳尧心底霍地一轻,站起身,冲颜妄扬了扬下巴,急促的喊了一声。
听到这动静,原本躺在地上双眸紧闭的山姆眉间松动,慢慢睁开眼,一吐就是一大口血,血浆染红了牙齿。
他毛茸茸的手臂半捂着肚子,侧腰狭长的口子被简单包扎过,渗出血的面料看起来仍是触目惊心。
“谢天谢地啊,还好你们来了。”
他张大嘴,痛楚在无声中释放,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缓过来说话。
山姆挤出个吃力的笑容:“我还担心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遭呢。老实说,我都已经开始在心里写遗书了,不过想想好像也没有人能帮我寄出去,还是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你们要是不来,我可能就这么一睡不起。不过要是这种死法,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山姆开完玩笑,只有自己呵呵笑了一阵,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子乱飞。
林佳尧有些无奈:“大叔,你先别说话,留点力气恢复吧。”
“咳、咳咳……抱歉,我就是有点话痨。唉,年纪大了,总会不自觉唠叨,再加上胸口的伤实在太疼,不说点话,就只能嗷嗷叫唤了。没惹你们心烦吧?”
被颜妄搀扶着,山姆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她惊叹道:“力气不小啊。我猜你都能扛起一头熊了,体能几级了?”
颜妄说:“有力气开玩笑,说明伤势还不致命。”
“哈哈,的确……嘶。”山姆笑得爽朗,胸膛每一次因笑而颤动总会牵动到腰间伤口,撩拨出一道道痛的涟漪。
偏偏他又是个闲不住嘴的,自顾自开始说起遇袭的过程,内容没多少——就是有人借着火山灰的遮掩杀人。
山姆当时正在钓鱼,一道黑糊糊的细瘦身影措不及防地从灰茫茫的雾中跳出,冲他胸口袭来。
山姆有惊无险地躲过,那东西矮身在他腰侧咬一口,尖牙利落地撕扯下一块肉,蹿出了几米远。
听到有调头的脚步声,猜那家伙不断变换着位置准备下一波偷袭。他顾不上痛,赶忙爬进了附近的灌木丛,拿东西遮住自己。
地上不止他一个人的血迹,那东西搜寻了没多久,没多少耐心,又赶去袭击下一个人了。
“听起来很像某种犬科动物。”颜妄专心前面的路。
“大概吧。反正嗅觉没想象中的厉害,不然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三人回到安全区,在中心岛找了块僻静的地方。
看到有幸存者活着回来,还是有不少人围上来询问情况。不少小队的队友都折在西沙岛了。
没获得有用的信息,队长们都是一脸失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忙剩余的准备工作。
用少部分食材和附近的人换到一点恢复药道具,留下林佳尧照看伤患和清理食材,颜妄又踏上前往北森岛找人的路。
可林佳尧不是正经厨子,下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唯一会做的菜也就三道家常,青椒炒肉、醋溜土豆丝,还有个排骨汤。要她处理这头大白鲨,有些强人所难。
但不会做也得做。
看看其他正在处理食材的人,对着地上的大白鲨头痛了一阵,不知从何下手。
许久,林佳尧才认命地掏出带进来的小刀,正准备将食材肢解,身后就传来山姆嘬牙花的声音。
“快扶我起来,你身边就有现成的老师呢!”
“你……都伤成这样了就不能老老实实躺着休息吗。”林佳尧无奈地叹着气,惊讶于这大叔旺盛的生命力,还是听话地将人扶起来了。
“咳咳,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用过恢复道具的山姆半眯眼,面色苍白,却比刚被人发现的时候好了许多。
要正常行走还是太牵强,挪着小碎步,一路磨蹭地来到林佳尧身边。
他接过林佳尧手里的刀,忽视掉腰间传来的阵阵钝痛,三下五除二,在鲨鱼背鳍上划开了一大道口子。
一指厚的鲨鱼皮垂落,硕大的肝脏暴露在空气下,空气中的腥臭味愈加浓郁。
山姆老练地切开胃袋,米白色未消化完的食物就泄了一地,刀尖挑着一块骨头。
他半眯眼,嘴里叼着根椰树叶上拔下来的刺,像个老师一样介绍道:“瞧,这是鲸鱼的骨头。”
林佳尧嫌弃地跳开。
山姆不以为意地笑了,利落地清洗完胃袋内部,吁出一大口气道:“这时候要是有瓶威士忌就好了。没有酒,干什么事都不利落!”
“都这样了,还有闲情喝酒。”林佳尧忍不住吐槽,瞧见山姆切肉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忽然一动不动了,她赶紧道:“怎么了?”
“糟了。”
山姆拍了下额头,刚站起身又矮了下去,腰间还未彻底恢复的伤口给了他一记重击,逼出一身汗,提示着他小瞧这伤口的后果。
额头的汗顺着鼻梁往下滴,在林佳尧紧张的目光下,他眉头皱了起来,为难道:“我的帽子,忘了拿回来。”
林佳尧记起来在船上的时候,山姆的确是戴着一顶巴拿马帽子。
“那东西很重要吗?”林佳尧问。
“算是吧,一位老友送给我的饯别礼。自打那帽子来到我手上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山姆眼帘半垂着,神情奚落,薄唇紧抿成一道线,“你还记得盖在我身上的那张席子吗?就是帽子变的。它是个很不错的道具,可以变大。太阳大的时候拿来当个遮阳棚也是不错的;天黑了,还能当个帐篷。”
“总之,那是一顶很不错的帽子。”
山姆抠了抠鼻屎,叹气:“算啦,要是被人捡走的话,我再去要回来就是了,哪怕使用非常规手段。总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帮我去找吧,这样太危险了。”
听到这,林佳尧笑了一下,“放心,你叫我去我也不会去的,那地方现在多危险。我一个人去找?不可能的。”
“你有这种安全意识,很好。”山姆颇欣慰地看了她一会儿,想起自己的孩子。
他缓缓道:“每次出门前,我都会告诉孩子把门锁好,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去陌生的地方,不要上别人的车。”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照做了。即使我们生活的环境很安全,不用这么警惕。”
山姆垂下眼,看着黑红色的岩石,轻声道:“如果他在怪谈。我会告诉他,不要害怕与敌人战斗,危险的地方也不一定是陷阱……”
“即使这样会让他丢掉性命?”林佳尧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即使这样会让他丢掉性命。”
山姆面色忽的正经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一个父亲的坚定,“不想在怪谈里夭折,就必须迅速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