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红玉的忧心忡忡,紫胤也不知该如何消解红玉心中的担忧。毕竟,所有的事,都是上面的人做的决定,又非自己。看着自己膝下的两个徒儿受尽折磨,难道紫胤心里又好受吗?归根到底,紫胤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执行者,很多事情是紫胤之力无法改变的。即使紫胤心里百般不愿。
一时间,临天阁内静默无言。
“...吾乏了,伺候更衣吧。”
在这个无解的问题上,紫胤也不想再多做解释,遂打算给红玉一些时间,让红玉慢慢去消解这样的一种忧心的情绪。毕竟,很多事的确是他控制不了的,他也无能为力。
在紫胤的吩咐下,小墨一等迅速伺候紫胤就寝去了。
此刻的大厅中,只留了红玉一个。
虽然此刻古钧应该去伺候紫胤的,可方才那样的气氛下,古钧隐隐探知到紫胤的心绪,遂做了个暂且不去的决定。
且“那一位”...
红玉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一位”,红玉可惹不起...
即便红玉与“那一位”是同样的五行属性——火。
可“那一位”的主人非同凡响啊~
再说,“那一位”关乎着主人的前尘,红玉对主人的了解非深矣...
“...红玉,你还在纠结此事?”
古钧从暗处现身,走到了红玉身边,轻轻问道。
“...怎生会不纠结?古钧,你也是看着陵越和屠苏长大的,他们经历了多少事,你会不知道吗?古钧,你看看,这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不像是一道又一道的催命符吗?不仅害得主人为难,且要以自身的仙力作为消耗,而且陵越和屠苏几乎都是在一条危险的道路上走着,稍有不慎,那就是万丈深渊!古钧,你想想,一个凡人,就一滴心头血,能够挺得了多久?我是真的心疼陵越和屠苏!”
其实,在这几百载的相处中,红玉早就把古钧当作是大哥般的存在,有什么话也就直言不讳了。
并且,有些话可以问紫胤,也可直说。
但紫胤给不给回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古钧不同,他虽然平时也和紫胤一般,沉默寡言,但是他会细心地解答红玉的所有疑问,即便因此可能会开罪到紫胤。
但古钧明白,紫胤并不会怪他。
毕竟,紫胤不是一个善于向他人解释的人。
他心里明白,归他心里明白。
要他解释,他即便能够说清楚,但很多时候却是对方不能理解。
就像今天这件事一样,其实紫胤已经算是解释得很清楚了。
却搞得像是红玉在胡搅蛮缠非要究个底一样。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因为红玉毕竟是后来才接触到紫胤的,她没法理解紫胤,这确实是挺正常的。
紫胤的一生,红玉并未完全参与,自然不会懂他那冰冷下的一丝柔情。
当然,这柔情并非柔情,而是属于铮铮铁骨下的柔肠。
紫胤将很多很多的心思都化在了行动中,而不是巧妙的语言中,自然对于更喜欢从表面来看待一个人的人,似乎对于他这样的人了解起来是困难了些。
在以往,其实古钧觉得,红玉也并非像现在这般。
以前的她,落落大方,潇洒恣意,还有几分豪气。
甚至称之为巾帼不让须眉,也不为过。
且她又心思通透,能够为紫胤解决天墉城这等俗地的各种杂事,古钧相信,那时在紫胤的心里,红玉定然是一个非常好的知己,非常好的令他舒心的存在。
可自从红玉这次受了那焚寂剑的伤害之后,就总是多了几分愁绪。
这...
古钧隐隐也对红玉有了几丝担忧。
“难道主人不心疼他们吗?他们个个都是剑术方面的翘楚之人。主人也是惜才之人,且这么多年,主人也与他们有着很深的情分。其实,主人内心的纠结与无措,并不比你少。但是,主人是这件事的执行者,他除了非常坚定地执行以外,事实上,别无他法。”
虽然思绪万千,但古钧的语调还是沉稳得让人安心。
“...”
对于古钧的话,红玉没法否认。
的确,紫胤花在陵越和屠苏身上的心血非常多,也的确是将他们视如己出。
可...
“昔年,我还在越王身边的时候,曾有幸听闻一位疯人的话。越王爱剑惜剑,他也同样追求长生之法。也不知是怎的,他的手下说,有一位隐居在山中的高人知道这长生之法,遂寻之。最后,终是在一个草庐里见到了他。他已经须发尽白,但精神矍铄。与越王之间刚开始还能说上两句场面话,但当越王提及长生之法时,他却忽然疯疯癫癫起来。他举止行为怪异,让一众护卫将越王紧紧护住,生怕这人会伤害到越王。他嘴里念念有词,时而像是在跟某位友人窃窃私语,时而又像是在与人高声叫骂。他曾说,天下之人皆虚妄,妄想长生做神仙。哪知神仙屈指数,怎可教你捡便宜?凡人存凡心,仙人存仙骨,怎可混肴去?若有凡人脱胎骨,必为仙人下凡尘。虽然这人疯疯癫癫,但他之所言细细思之,却甚有道理。既然我等均知他二人未来必然成仙,红玉又何必为了现在的事情,而对此感到忧愁呢?若是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红玉其实可想想,太公为何要辅佐周王?妲己又为何要迷惑纣王?”
为了化解红玉的心结,古钧提及了一件旧事。
并且,这也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让红玉去理解现在紫胤所做之事的意义。
“...古钧是要我理解为这是属于他们的劫数吗?”
古钧所提及的,其实红玉明白。
只是...
“虽然我亦不知是否历劫即可脱去凡尘,但主人之经历却约莫如此。”
对于所谓历劫成仙的说法,古钧不置可否。
“...”
红玉低下头,一时无言。
“红玉,你累了,应该好好歇歇。”
古钧深深地看了红玉一眼,带着淡淡的关怀道。
虽然古钧不知道自己的开解对于红玉是否有效,但古钧还是希望红玉能够看开一些。
其实,古钧觉得,紫胤对于红玉的评价,的确是一针见血。
红玉的确是个性情中人。
她情感细腻,心思玲珑。
但她还是窥不破情之一字。
当然,这情,并不仅仅只是爱情抑或友情,而是针对于会触动心弦的感情方面的事。
就像是红玉对紫胤的感情一样。
古钧作为几乎伴随了紫胤大半辈子的剑灵,对于紫胤的想法即便不敢说能够猜个通透,但也能猜对半数。
其实,紫胤,或者应该称之为慕容紫英,是一个心很冷的人。
在琼华派的时候,他的师侄觉得他是外冷内热。
他的师长觉得他冷静自持。
他的师公觉得他于铸剑一道天纵英才。
在这一切的背后,其实都是对他并不正确的认知。
他从骨子里就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或者说是情感淡漠的人。只不过是因为年少,才偶尔露出几分羞赧,几分怯怯,几分少年人的脾性。
可他是慕容家族的长子啊!
这样一个马背上的家族,怎可养了那胆小怯懦之辈?
他自小便是勇敢之人,但他知道勇敢只有用在正确的地方,那才叫勇敢,否则定要称之为鲁莽。
他收起了所有的羽翼,将自己的锋芒隐藏在身体里,从不让他们外露。
得了宗炼的教导,加之对剑术和铸剑的痴迷,事实上,剑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难以割舍的部分。
而剑,百兵之君。
由冰冷的玄铁锻造。
由岩浆般的火焰煅烧。
历经日日夜夜,方成。
这既是一个铸剑的过程,亦是一个炼心的过程。
历经十多年的锻造,事实上他也如同剑一般,冰冷锋利。
只是他将这一切都隐藏得极好。
让人觉得他是外冷内热,只是不太喜欢将自己的情绪宣之于口,事实上还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但他,慕容家的男儿,顶天立地。
怎可将许多事翻涌于表面?
六岁离家。
断俗家情。
九岁,夙滓离去。
断姐弟情,断柔和关爱情。
十二岁,宗炼告知双剑秘辛,玄霁撒手人寰。
断人妖缘,断父子情。
十六岁,宗炼离世。
断师徒情,绝人缘路。
十九岁,知玄霄事,立誓玄霄,被玄霄派遣,遇玄霄折腾,受玄霄奚落,遭玄霄攻击,落下病根。下山游历,知事晓情,结交挚友。与人生情,芳魂梦碎。
断梦想,受别离,遭苦难,命无力,断情爱。
事实上,紫胤所走过的每一步,与炼剑别无二致。
历经种种,只是让他的心更加冰冷罢了。
曾经的温情,也不过是为了将心底的温度以更加残忍的方式剥夺而已。
即便因为红玉,紫胤再度饮了那粉鸢。
但在古钧眼中,这也仅仅只是紫胤将曾经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而已。
他...
放下一些了。
毕竟,韩菱纱对于紫胤而言,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韩菱纱是紫胤的情开始的地方,也是结束的地方。
且这其中的纠缠难以说清道明。
毕竟,这一切都要始于羲和望舒双剑。
以及那十九年一度的幻冥界与昆仑相接。
还有命运的痴缠。
这是一个道来除了绝望再无其他言语可表的故事,暂且不表。
古钧暗暗离开了,他希望红玉能够静一静,细细体会体会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