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或许都有些看不清那两人的身影了，慕容紫英才发觉这韩菱纱正背着手，可算是愉快地搅着手指，但又没有跟上前面那两人的脚步。头发的坠饰还跟着她轻晃的脑袋，似跳动的火苗般活跃。
“...你怎么还没走？”
想得自己手中还有事待会儿需要去处理，慕容紫英看了韩菱纱一眼，问了一问。
“你...我瞧你应当还未弱冠，若在七年前，你岂不是才十一二岁？那时你的师父就仙游了？”
被慕容紫英问起为何还没离开，韩菱纱霎时安静了下来，将手垂至身侧，站直了身子，面对慕容紫英，微微将视线放置在慕容紫英腰带的位置，并未直视着慕容紫英，轻声问道。
这是她想要问清楚的事。
虽然在禁地的时候，她能感受到，对于玄霁和宗炼的去世，应该对慕容紫英打击挺大，以及她问这么一件事应该挺忌讳的。
但与此同时，这件事对她也很重要。
并且，此事，她并不想让云天河与柳梦璃知道。
她之所以与这两人同行，是因为她来到琼华派是来寻求让她的族人可以长生的方法。
如果事情实在是如她在禁地所猜测的那样，或许这一趟行程就该结束了。
她们韩家村的人，都短命。
当然，她这个韩家村土生土长的人，是肯定不例外的。
对于她来说，哪怕一丝一毫的时间都是宝贵的。
如果琼华派不行，那她可就得转移阵地了。
“确实。师父患有严重的内伤，是被怪物所伤，确实熬不过了，灯枯油尽了。”
虽然一时间并不明白韩菱纱为什么问这样一个问题，但想得这些事情既是事实，也是方才在玄霄面前汇报的，也是当着他们面前讲的，没什么可避讳的，遂慕容紫英肯定了此事。
“啊？那是什么怪物？这么厉害？”
听着确实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韩菱纱的心稍微平和了些许。
原来，真是这样...
若是如此，那长生之法不是还有希望吗？
当然，也或许是自己这个小师叔不知道这件事罢了。
瞧玄霄那样，应该...
看来，以后可以撺掇云天河多来禁地这边...
这玄霄对自己不那么熟悉，多半是不会直言相告的。
但野人可就不同了。
这般，倒是要好好计划一下了。
那个掌门，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虽说看着也年轻，但像这种事肯定是不会轻易说的。
玄霄他...
只是，万一这件事还需要一些特殊的助力呢？
要是玄霄能够从冰里出来就好了...
瞧他那样，功力应该不浅，说不定还能更大程度上帮到自己呢~
关于玄霄的事，野人也应该很愿意帮忙。
至于自己这个小师叔...
可能从玄霄身上下手是最好的...
只是瞧玄霄那样子，他应该不会轻易开口吧？
那一双凤眼...
多半是个心高气傲之徒...
如此，那借个口应该可以...
嗯~
就这么办！
不过，自己这个小师叔也是可怜。
居然这么早就死了师父...
倒是和自己差不多...
在年纪很小的时候，爹娘就过世了...
后来，自己到了大伯家...
大伯虽然待自己视如己出...
可那属于韩家村命运里的诅咒，却...
大伯也走了...
可能这几人当中，也就梦璃是最幸福的了...
她是爹娘双全...
还如此爱她...
野人他的爹娘...
虽然冰棺可保容颜不衰，但也可看出走的时间不一样...
他娘先走...
他爹后走...
那野人独自生活在青鸾峰，对时光的流逝毫无印象...
可能他爹娘走了多久都不知道...
但自己却能看出...
他娘已经走了十二年了...
他爹已经走了七年了...
和自己这个小师叔的师父，应当是在同一年走的...
他们...
也不知当时的野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不知他是怎么生活的...
或许很艰难吧~
但他好像天生就是个乐天派...
如此，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可能也就自己这个小师叔相对于野人的情况要好点了...
可野人是自由的...
他...
看他和玄霄说话的样子，加上那个掌门那么凶悍的样子，他年纪又这般小，没有师父罩着，也不知在那些未知的年月里受了多少委屈...
呵~
命运真的是一个有趣的东西...
虽然彼此之间来自五湖四海，天南海北，居然有如此相似的命运轨迹...
“我亦不知，师父未曾提起。”
被韩菱纱问及玄霁的事情，对于当年之事有个初步推测的慕容紫英，听得韩菱纱惊讶的语气，知道这是韩菱纱下意识的询问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遂将视线微微移向了不远处的一株草，淡淡道。
“你师公也...”
韩菱纱感觉慕容紫英的身边有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低沉在缓缓地以慕容紫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或许，他与他的师父之间，师徒情深吧。
方才梦璃还说玄霄......也许是个很可怜的人，她还从来没有感觉过一个人的灵，像那样孤单、寂寥，简直像要把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冰结了，实在太痛苦了......
可玄霄的灵是孤单的？
是寂寥的？
是像要把身边的一切都冻结了吗？
虽然这般模样真的是太痛苦了...
可玄霄他...
分明是高处不胜寒...
分明是心比天高...
分明是曲高和寡...
分明是无人相伴...
虽然同样也寂寥，也孤单，可相对来说，他曾经也应该拥有过很多很多。
但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呢？
他好像才是梦璃所说的那样，是那样的孤单、寂寥，像是要把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冰结了...
甚至于他那般模样，真的让人徒生怜惜之心，虽然知道他或许很强大，根本不需要他人的怜悯，但就是无端端地让人想要去保护他，给予他温暖...
“...”
听韩菱纱那似耳语般地提起宗炼，慕容紫英惯用剑的右手负于身后，紧紧握拳，那拳头捏得死紧，骨节都跟着泛白。
但他的脸上，却远远没有那般激烈的反应。
仅仅的，只是微蹙着眉头，闭上了眼。
浑身上下，都泛滥出一股沉重且悲伤的气息。
“那你岂不是很可怜？”
看着慕容紫英这样，韩菱纱竟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心里泛着些许痛楚。
“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何怜有之？”
说起可怜二字，事实上，在慕容紫英的眼里，是应该遭到唾弃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可怜？
之所以可怜，那是因为人本身就将自己置于可怜的境地而已。
对于这般人，在绝大多数的人眼里看来，是可怜的。
但事实上，明眼人却会发觉，对于这般人可谓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为何要把自己置于那般可怜而无助的境地？
天地之间，唯有相信自己手中的剑。
它拥有浩然正气。
它能存正义，驱邪晦。
它能荡涤所有。
执剑在手，仗剑天涯，哪有可怜由头？
慕容紫英端正了辞色，负于身后的右手也垂至身侧，睁开了眼，幽幽道。
慕容紫英此言，霎时震惊了韩菱纱。
她未曾想到，竟然对于这般命运，她的这位小师叔不仅坦然以对，竟然还真的跟她预测的一样，是个铁骨铮铮之人。
韩菱纱的心里，霎时有波涛汹涌。
甚至在那一刻，韩菱纱的眼睛里，只倒影了慕容紫英虽寂寥孤单却一身傲骨剑指青天的模样。
韩菱纱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