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忖度半晌之后,给欧阳少恭掖了掖被子,最终选择退而求其次:“...这几日我就在你身边,你安心养病就是。”
欧阳少恭淡淡地笑了:“好~”
随后,欧阳少恭就在老付的服侍下去沐浴。
百里屠苏也回房换了身衣服。
之后,两人在餐厅相遇,一道用膳。
这几日,百里屠苏都很担心欧阳少恭的情况,几乎是寸步不落地跟着。
搞得欧阳少恭都笑话他,又不是伺候月子。
然而,百里屠苏却并不知道什么是伺候月子。
又给欧阳少恭心里的那只狐狸平添了一份笑料。
几日后,欧阳少恭恢复了精神。
只是还略略有些乏力。
主要还是在室内休息,就连药花都只是看着那些小厮侍弄,他出口提示两句。
这日,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在茶室对坐。
欧阳少恭将沏好的茶递给百里屠苏:“怎么样?我说休息几天就能好了,你还不信~”
百里屠苏接过茶盏,微微垂了眼:“但你那个样子,我确实很担心。”
耳尖不自觉地变作了绯红。
“没事。”欧阳少恭也沏了一杯,拿过茶盏,目含诚然。
看向茶汤,解释得温柔:“这旧疾复发,也就看着挺厉害的,其实完全没有最开始的那个时候那么厉害。你不用那么担心的。”
目光涣散,声音滞涩:“其实...有时甚至我希望这病复发...”
百里屠苏一惊,抬眼看向欧阳少恭,简直不懂了:“少恭,你在想什么?全天下人都希望自己健健康康的,哪有希望自己得病的?”
“...屠苏,你...你不明白。”欧阳少恭一怔,继而眼眸一暗,浅浅叹了口气,“我当然也希望自己健健康康,没病没灾。但也唯有每一次旧疾复发,才让我有一种真实感。真实地感到,我确实和巽芳有一段情,有一段琴瑟和鸣,那些耳鬓厮磨其乐融融的日子,绝不是我的臆想。”
眼睫发着颤,整个人显得脆弱又易碎:“我太想她了~”
欧阳少恭这般模样,自是惹得百里屠苏心头一痛:“少恭你...”
欧阳少恭抬起眼来,牵强又无力地勾起嘴角:“呵~我这般模样,是不是就是你们道家人口中的痴儿?”
百里屠苏皱紧了眉:“少恭,我也知晓,劝你放下,更是一种残忍,但看着你如此模样,我更觉得不劝你,才是一种残忍。”
欧阳少恭垂眼片刻,又看向百里屠苏,问得直接:“...那屠苏能够放下大师兄吗?”
百里屠苏微微偏过头去,愣是顿了半晌,才声音沙哑道:“......他刻进了我的骨子里,我又怎生放得下?”
喉头一梗:“可这煞气...”
狠狠咬了咬牙:“若当真要做出选择,我宁愿在思念中痛死,也不想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损害...”
欧阳少恭直视着百里屠苏的脸,目光温柔:“我们情同此心,不是吗?”
百里屠苏虽然知晓欧阳少恭说的是对的,但有些事,他却面对不了。
只得是沉默了下去。
就在此刻,老付过了来:“少爷,方家姐弟来访。”
欧阳少恭浅饮一口茶,又看向老付,非常的善解人意又体恤他人:“...转告他们,我此番无碍,无需担心。他们皆是新婚,委实不好沾染这祭日的晦气,还是过些日子再约吧。”
老付自然也是这个意思,赶忙应下:“是。”
匆匆离开。
百里屠苏听得主仆间的对话,十分不解:“少恭,你确定不见他们吗?他们也是担心你。”
欧阳少恭微微垂了眼,看着手中茶盏中的茶汤,浅浅叹了口气,略有一丝无奈:“我知晓他们的心意,但鲁公子肯定会介意我与如沁走得近。如此,还是不要造成他们夫妇之间的困扰好了。至于小兰,他现在已经是孙家的夫婿,成了一家之主。虽说他的行止确实不像如沁这般嫁作他人妇般的受到一定的限制,但若是他不顾忌讳,这般也会造成他与孙小姐之间的嫌隙。何苦呢?他们与我是总角之交,我从心底里希望,他们身体健康,过得顺遂。既然他们现在都有了他们的归属,我这样一个朋友也应该懂得进退。”
嘴角隐约藏着一丝苦笑。
“...少恭...你们...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顾忌?”百里屠苏实在是不明白了,“分明很简单的事情,到了你们这里就得这么复杂。”
欧阳少恭抬眼,浅浅勾勾嘴角:“呵~屠苏啊,这就是红尘。它与你们那一尘不染的天墉城有着很大的差别。这尘世里,讲人情,讲因缘,讲世故。而天墉城里,却只讲剑术,讲道法,讲仙道。这就是差别。故而,这红尘也可谓纷繁多姿。以后,屠苏见得多了,便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百里屠苏略略怔然。
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漫溢了上来。
无知无觉地抿过手中的茶汤,却什么也没有尝出来。
欧阳少恭一边饮着茶,一边也在觑着百里屠苏。
只见这百里屠苏是一副愣住的模样,眼底略略一暗。
翌日,养病几日的欧阳少恭决定出去透透气。
百里屠苏还有些担心欧阳少恭的情况,便一同随行。
路过闹市区的时候,百里屠苏的目光被一个高大的木架上挂着的木板给吸引了。
那木板上有着无数的贴纸。
又有许多人围在那木架前,对着那些贴纸指指点点的。
百里屠苏这刚一停下脚步,正欲仔细瞅瞅之时,却发现有个虽然是个儒生装扮但却习武的人撕去了一张贴纸离去。
那些围观的人,还嘀嘀咕咕的,这人行不行什么的。
如此,惹得百里屠苏更加好奇。
索性拉着欧阳少恭,在人群散去一些之后,走到木架前驻足。
将那些贴纸迅速看过,百里屠苏指着那些贴纸,歪了歪头:“少恭,这是什么?”
欧阳少恭一手置于腹前,一边浏览着这些贴纸,一边用温柔又略带一丝无力的声音为百里屠苏介绍着:“这是侠义榜。这上面写明了某些人的困扰,这些困扰他们自己解决不了,他们希望有人能够帮他们解决。若是有人能够帮助他们解决这上面所载的困扰,他们会按照这上面公布的情况,给这个解决他们问题的人榜上所载的酬金。至于这些看了榜单的人,觉得自己有能力或者是有把握处理这些事情,就可以接去自己能够处理的这张榜单,按照榜单上的要求,把事情处理完毕,就可以带着榜单按照榜单上所载的地址去榜单张贴人那里,领取酬金。”
百里屠苏仔细听着,忽而又眉头一皱,指了指在欧阳少恭斜前方的一张榜单:“...那为什么这一张那么不同?”
“这一张是由官府衙门发布的。所以才在左上角有一个印章‘官’。”欧阳少恭的目光随着百里屠苏指示的方向而去,细细看了一眼,解释道,“这类榜单就是官府有某种困难导致无法追捕某个罪犯,或是没有这个罪犯的线索,故而寻求见多识广的江湖侠士的帮助。这类榜单不用揭榜,只需要按照要求完成任务,将罪犯直接交给官府就行。官府确认之后,自会有官府的人过来接去榜单销毁,也会有专人与江湖侠士对接,处理酬金一事。与一般的侠义榜不同。”
蹙着眉,眼眸中泛着担忧,声调都不自觉地拖长了,声音也因为事情的敏感而不自觉地变小了:“采花贼...这件事...确实有些难度。这采花贼一般都轻功极好,夜半出没,专去女子闺阁采花。而出了这种事情,往往也是有胆气的女子才会去报官。然而,想要固定证据,想要将采花贼抓捕,却是困难重重。”
但这对于就在欧阳少恭身边的百里屠苏来说,却并不难清晰地听清楚欧阳少恭在说些什么。
百里屠苏抱臂而立,看向欧阳少恭的侧脸,眉头微皱:“少恭,这采花贼为什么会轻功极好?这偷个花又何必在夜半才去?还专门偷女子种的花?男子种的花为什么不偷?是觉得女子好欺负吗?”
欧阳少恭面色一僵:“...呃...这个...”
隐蔽地拽了拽百里屠苏的袖子,也给百里屠苏递去一个避讳的眼神:“屠苏,此事我们回去再说。”
然而,百里屠苏并不能够看懂欧阳少恭递来的眼神的意思,还觉得欧阳少恭颇为奇怪:“为什么要回去再说?”
欧阳少恭差点就要死了他的优雅,忍不住扶额叹息。
但欧阳少恭却也只是直接揽过了百里屠苏的肩头,温柔地再次递去制止的眼神,手上却是略带强硬地要将人带走:“...先回去吧~”
百里屠苏瞧着欧阳少恭那古怪的面色,当然觉得更加奇怪:“?”
但还是顺从地跟着欧阳少恭离开了。
这么一路上,欧阳少恭的面色都有些尴尬和晦涩。
搞得百里屠苏这心都跟着七上八下的。
直到回了欧阳府,百里屠苏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这才开口问道:“少恭,不就是偷个花吗?这到底...”
此刻,百里屠苏的内心之中,非常希望欧阳少恭能够快些解答他的疑问。
他心中的疑问都快像那些生长极好的药花一样爆盆了。
“...屠苏,这偷花只是一个代称罢了。”欧阳少恭停下了脚步,收回手来,看了周遭一眼,面色依旧很古怪。最终像是熬不住百里屠苏那探究的眼神,这才眼睫打着颤,声音细弱蚊蝇地叹了口气道。
置于腹前的手,微微捏握成拳,隐约可见心头的犹豫。
抿了抿唇,还是双肩一塌,尽量说得明白些:“偷花...实际是指女子被男子给...这种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怎能说个明白?所以,一直以来,人们都用花代指女子,用采花贼代指做这种事情的男子。”
略略有点幽怨地看了百里屠苏一眼,竟非常有违医者气度的面色微红:“这采花贼,不是说去偷盗别人家栽种的花的人。若是如此的话,我为何不担心孙小姐家的各种盆景遭遇损失呢?”
百里屠苏不仅仅瞠目结舌,也羞愧难当:“...这...这...这...”
那一张俊脸瞬间就红了个透。
“方才拉你回来,就因这种事确实不好宣之于口。”欧阳少恭微微敛了敛情绪,叹了口气,眼中则是对这些女子的同情,“而且,这种事情不仅仅是普通人之间不好宣之于口,也是那些去报官的女子不好宣之于口。毕竟...出了这种事情,以后这些女子想要嫁人,就会有些困难了。这也是许多女子遭遇了欺负,却很少去报官的缘由,也是这些采花大盗极为猖獗的缘由。”
眉间多了一分责任与对琴川的担忧:“琴川这处,原本这治安还是很好的,倒也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
瞧着欧阳少恭的样子,百里屠苏忽而觉得他实在有些别扭。
艰难地收去那一份赧然,思忖起了这事儿。
欧阳少恭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笑着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头:“屠苏,你有兴趣去抓捕这采花大盗吗?”
百里屠苏一愣,抬起头来,看向欧阳少恭:“我?”
欧阳少恭点点头,笑眯眯的眼中尽是对百里屠苏的信任:“是啊~你武功高强,应该能够很轻松地抓到这个采花大盗的。”
虽然百里屠苏还是有些心动的,但那贴纸之上的交代却颇有些云里雾里的。
他虽然也想帮忙,但面对这种有点似是而非的情况,实际也有些犯难。
加之这是在欧阳少恭的家乡——琴川。
他也有些担心,若是揽下这个差事,万一没做好,可丢的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脸了。
“没事,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我负责去跟官府的人交涉,你负责抓捕就是。”眼见百里屠苏还有些犹豫,欧阳少恭便主动揽下了对外交流的差事。
抬手捏了捏百里屠苏的肩头,眼中满是做一番大事业的豪情壮志与对百里屠苏的无比信任:“屠苏,天墉城的众弟子如此致力于提高剑术,不就是为了还这片蓝天之下的老百姓安居乐业吗?”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念及曾经陵越的那些教导,还是应下了:“...好。”
随后,便由欧阳少恭去跟官府交涉。
百里屠苏暂且在欧阳府中等待消息。
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这欧阳少恭出门去的时候,也就刚过未时,等着欧阳少恭归来之时,这天都擦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