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红玉的背影,心间难言。
陵越缓缓沉下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来到路的尽头,是一扇铜色大门。
上嵌八十一颗铜钉。
狮头兽守。
瞧着这情形,陵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铜人,心间总觉得有一丝怪诞。
红玉来到陵越身侧,也看了眼铜门。
与陵越一样的,心中升起了狐疑。
百里屠苏看了看陵越,又看了看红玉,问道:“红玉姐,师兄,可是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陵越皱了眉:“既然止息兵戈,却为何是狮头兽守?”
百里屠苏眨了两下眼,懵了。
风晴雪也不太明白。
红玉的目光在此刻落到了衔环之上。
衔环,是上好的玉料。
但上面却刻的是粟。
红玉想了想,道:“这里可以直接通过。”
红玉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谁都不敢相信。
陵越看向红玉:“当真?”
红玉指了指衔环。
陵越看过去,懵了一瞬,又一下反应过来。
冲着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一招手:“我们走。”
百里屠苏更懵了:“师兄...”
红玉微微摇了摇头,解释道:“此处的铜人是以当年收缴的六国兵戈熔铸,意为天下已经统一,百姓不必受战火所扰。门上的兽守为狮头,这本是武官府邸大门上的标识。但却与止戈的意思相冲突。而这兽守之上,原本应该用同质材料做衔环,但此处却是上好的玉料,而又雕刻的是他们秦国日常的食物——粟。此意为天下兵戈止息,方能百姓安居乐业。至于这狮头,指的是在当时当刻的情形之下,想要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只能以战止战。所以,才是代表武官的狮头兽守。”
百里屠苏挠了挠头,感觉这些事儿还挺绕的。
风晴雪微微低头,眼眸中尽是苦恼。
红玉看了一眼两人,转过身,轻轻拍了拍陵越的肩头,将声音压得极低:“下次出门,还是把陵阳带上,我们也少费些心思。”
言罢,上前一步,按照秦时的规则,拉起玉环,轻扣数下。
陵越微微侧过脸去,眼波不定。
当敲门声止息,很快那铜门便自下而上缓缓开启。
眼见竟真如红玉所猜测的那样,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对视一眼。
而后尽快与陵越和红玉快速通过。
那铜门确实有着极为精巧的机关控制。
开门关门的时间固定。
快门缓。
关门则极为迅速。
跑在最后的风晴雪差点被砸到。
逃过一劫的风晴雪不由一手叉腰,一手抚膺:“这也太坑了些~看上去是最安全的,却仍旧是危险的~”
红玉掩面轻笑:“若是不让你放松警惕,又如何一击毙命呢?”
陵越也轻笑:“是啊~很多时候都不能只看表面,表面被那耀眼华贵的布料所裹,实际内里却是爬满了虱子的腐烂发臭~”
风晴雪一凛,眼底发暗。
百里屠苏看了两人一眼,对红玉的话深以为然。
陵越向前走去。
此处是一个恢宏的大厅。
穹顶载满星辉。
地面也星辉闪耀。
很有些天上人间之感。
百里屠苏看着,想起了那晚的风,那晚的人,那晚数不完的花灯。
红玉看着,眼底滑过一丝复杂。
风晴雪缓了缓心绪,也开始左看看右看看。
穹顶,是星宿。
地上,也是星宿。
同时,地上也是大秦的版图。
风晴雪抿了抿唇,看向红玉:“红玉姐,天界是什么模样?”
红玉没想到风晴雪会问这么一个问题,顿了脚步,回身对风晴雪道:“主人虽是仙君,但并未前往天界接受天界的一切封赏,是为散仙。所以,我也不知那天界是何等模样。”
风晴雪垂了眼睫,心想,这是尘缘未了吗?
红玉看着风晴雪的一身蓝衣,眼神微妙。
陵越瞥了一眼两人,微微眯了眯眼。
百里屠苏并未察觉到此刻怪异的气氛,继续探查。
但就在下一步,刚好踩在了地面镶嵌的一颗火红色的珠子上。
就在踩下去的那一刻,百里屠苏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其他镶嵌在地面上的珠子,颜色各异。
但都是实实在在的。
踩上去,能够明显感觉到是硌脚的。
但这颗珠子...
却是机关。
连忙喝道:“大家小心!”
却不敢在这个时候缩脚。
陵越眉头一皱,几步去到百里屠苏身旁:“发生什么了?”
百里屠苏面色不虞:“我应该是踩中机关了。我脚下这颗珠子是活动的。”
陵越立刻警惕地环视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动。
轻轻拍拍百里屠苏的肩:“别太紧张~”
百里屠苏也跟着看了周围一眼,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放下心来,缩脚。
然而,此处机关的精妙之处就在这里。
踩中了机关不要紧。
关键是,不能松开。
就在百里屠苏缩脚的那一瞬,穹顶的环状机关开启,汹涌的瀑布一跃而下。
此处又是个密闭腔室。
不出意外,只会溺亡。
众人一愣。
又迅速往四周而去,躲过这恨不得把人给砸死的瀑布。
陵越瞧了瞧整个腔室。
发觉是密闭的。
机关既然在顶部,那么逃出生天的位置,也极有可能在穹顶。
但这几近十八人高的腔室,即使几人都会游术,到了顶端的位置又如何施为呢?
就算几人有避水术傍身,这显然是要把人给淹死的,避水术又撑得了几时呢?
也不过须臾,水已经漫过几人的膝盖。
再不想办法,真的相当于等死。
陵越当机立断:“屠苏,随我御剑上去,机关在上面就应当有机会!”
百里屠苏深以为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御剑而起,冲过瀑布,上至穹顶。
红玉看了一眼方才百里屠苏踩中的那个位置,锁了锁眉。
风晴雪看了看瀑布,又看了看这快要淹过腰间的水,心中充满了焦急。
就在这时,红玉看向风晴雪:“晴雪,我是剑灵,感知不到有些事情。你能不能试试这水?”
风晴雪有点一头雾水的:“试什么?”
红玉看着那在水的掩映之下,越发瑰丽的火红色珠子,轻道:“试试这水,是不是根本无法令人浮起?”
风晴雪一凛。
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挂饰和腰带,竟然直挺挺地坠着,却根本没有随着水波荡漾,心头发沉:“...是。”
红玉眉间阴郁更甚。
忽而喝道:“陵越,屠苏,下来!”
然而,被瀑布那震耳欲聋的响声所阻隔,陵越也只能断断续续听到细若蚊蝇的红玉的喊声。
心下略有狐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厚重的水帘所阻,视线模糊。
只得对百里屠苏道:“屠苏,红玉姐喊我们先下去~”
此刻,百里屠苏正盯着这穹顶雕刻的盘踞着的五爪金龙思索着解决之策。
但当然是一无所获。
听闻陵越的话,便放弃思索,随陵越回到红玉身边。
此刻,水已经漫延到了几人胸间的位置。
再不想办法,还真是只能做淹死鬼了。
刚一站定,陵越敏锐察觉到了水的不对劲。
眉心深锁:“红玉姐,你叫我们下来作甚?”
红玉抬眼看向陵越那双深邃的眼。
那眼神像是洞穿了陵越的灵魂。
也像是一汪溺人的漩涡,让人永坠黑暗。
陵越从未见过这样的红玉,只觉心都凝成了冰。
就连霄河剑,在此刻都有轻微的发颤。
百里屠苏看看红玉,又看看陵越,心下奇怪,但也没在这个时候启口。
红玉依旧眼神幽深地看着陵越,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就这么在陵越脑中响起:“你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
陵越的心都差点漏跳一拍。
他完全没想到,红玉竟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但想到之前古钧的几乎明示,以及红玉提及不要猜测紫胤前尘,还有那为了他的猜测急得跳脚的明羲子,他慢慢地感觉到了当时重楼那些看似是在威胁实则是看在紫胤面子上的保护,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感觉到了当时借着霄河的力量去窥视瑾娘的记忆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现在,红玉这么问,显然古钧没告诉红玉的事情,红玉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此处的穹顶,显然是当初修造者对天界的想象。
地面虽然还是大秦的版图,却天上地下星宿一一对应。
这...
要是没有猜错,恐怕这里机关的解法,与瑾娘的那段记忆有关。
若是有关的话,当年琼华的事...
陵越的手忽而一颤。
心间发冷。
红玉见得陵越并未回答,但眼睛里已经写明了答案,再次传音道:“既然知道,解法就在眼前。”
陵越垂下了头去,神色幽微。
风晴雪看了看相对而立的陵越和红玉两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焦急但又不知该怎么办的百里屠苏,垂了眼睫,忧思就在眉间缭绕。
忽而,红玉道:“屠苏,你方才踩中的位置是龙心——心宿。龙之逆鳞,触之者死。龙之心鳞,俱出拱一。想要解开这个机关,你和陵越,一人找到参宿,这处镶嵌的珠子也应该是活动的。分别踩住,凝神放出星蕴,竖剑胸前,将全部修为灌注之,形成通天剑柱。待得地面中心和穹顶中心的龙睛全都亮起来之后,机关自开。我们就能离开了~”
百里屠苏虽然听得明白红玉的话,但却总感觉有一些莫名。
这种莫名,没让百里屠苏立刻行动。
红玉锁了英眉,高声喝道:“还不快去!这水是羽毛都浮不起来的弱水!不想死的话,就尽快!”
这时,水已经蔓延到几人肩头的位置。
百里屠苏也感觉到这水的不同寻常,竟压迫得他呼吸困难,确实是再不做决断,就生死一瞬了。
红玉的高喝,勾回了陵越飘逸的魂魄。
与百里屠苏对视一眼,两人艰难地十指紧扣,同时运起火系心法和水系心法。
很快,就自两人为中心,水有了涟漪。
此刻,两人也能在水中自由活动。
来不及想其他,两人迅速找到参宿的位置,由陵越踩住珠子。
确如红玉所猜测的那样,这颗珠子是活动的。
察觉到脚下的触感,陵越心间蔓延着一种难言。
看了一眼心宿的位置,又与百里屠苏对视一眼,单手举起百里屠苏,心法不停地同时将百里屠苏往心宿的位置一扔。
两人手掌分离的那一刻,百里屠苏立刻御剑而起,来到心宿的位置,暂时悬停。
陵越则趁着心法的余韵,赶紧执起霄河,竖剑胸前。
闭上双眼。
头顶那凶猛的鲲鹏立刻显现。
百里屠苏算准时机,收了御剑之术的同时,抓住焚寂,竖剑胸前,直直下水,踩中机关。
闭上双眼。
火红的重明鸟带着烈焰显现。
师兄弟默契地同时将全数修为一丝不敢私藏地灌注霄河与焚寂。
几乎是出乎风晴雪意料的,焚寂并未冒起那骇人的黑烟,而是形成了通天的火红色剑柱,与陵越形成的幽蓝色剑柱交相辉映。
这...简直就是神迹...
红玉远没有风晴雪那么惊讶,只是心间隐隐绵绵密密地痛了起来。
一切完全如红玉所料。
机关启动。
但这水却不是从地面退去,而是往穹顶的机关倒流回去。
这情形瞧得风晴雪目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