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起身。
陵越和百里屠苏一惊,也跟着起身。
紫胤微微抬手,制止师兄弟俩要行礼的动作,眼睫微垂,嘴角带着浅淡的弧度,话语间却是嗔怪:“阿凌昨夜酩酊大醉,身体不适,为师就先走一步了~”
话音未落,却只余了“烟波寒翠”的光。
连同着墨氏兄弟也不见了踪影。
陵越和百里屠苏怔怔地缓缓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发生了什么?
——玉凌...到底是什么人?
——师尊的故友之子?师尊怎么会有那么多故友?这次又是谁?
——莫非...又是...有着...
——但看着又...
——怎么这么奇怪?
——天墉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而且,芙蕖那边...
一个个疑问在师兄弟的眼里迸溅着,但陵越内心深处却还有比之百里屠苏更多的疑问。
尤其是,紫胤的决定——让玉凌跟着陵阳和陵云去益州。
陵阳是益州人,他知道。
但同时他也知道,陵阳并不是益州人,只是自小在益州生活,出生在益州,但实际却是江南人士。
陵阳交际能力极强,手腕甚至通天,交际网上下沟通。
交给其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能拿出一个有着八分妥帖的方案来。
当真有一种这人如同面团一般的感受。
无论搓扁捏圆,总有一种任尔东西南北风,却依旧能自有一番风流态度将一切顺风顺水。
这样的能力...
实在很难去想象有些东西...
除非...
陵云...
是陵阳的道侣。
但或许此事,陵阳未必完全这么认为。
鲁人...
学识与胆识,都很不错...
天墉城内,确实在他的计划里,是有革新一事。
原本,他还在想,他继位之后,应当怎么去解决戒律一系的事。
倒是没想到涵素那边...
革新虽然会带来阵痛和风暴,但他也不至于连个半大的孩子都护不住...
除非跟之前陵阳查到的事情有关。
难道是怕...那无孔不入的巫蛊之术?
还是...
芙蕖那边...
或许,与芙蕖见上一面,应该能够收获一些。
只是...
纠结在陵越的眼底晕染。
百里屠苏走到半亭边上,倚栏而坐,靠着柱子,抱胸抄手,看向陵越:“师兄,师尊他...是什么意思?”
被百里屠苏一唤,陵越一怔,而后转过身,坐了下来,双手撑住膝盖,浅淡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
话语间隐藏着丝丝疑虑:“我...心间也有纠结,也有疑虑,甚至来说,我心头还有一种如临深渊之感。师尊的话,寥寥数言,但感觉得出,这背后应当隐藏着什么事情,只是不便点明。关于这一点,通过陵阳那边,我有点眉目。关于玉凌,则与我之前与你讲的师尊对天墉城的意义以及天墉城的夙愿有关。所以,师尊才说,这是筹码。实则,谁是你我的徒弟都无所谓。但必须要后继有人。现在处在权力更迭之时,敏感却又如冰湖一般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把事情做好,师尊的确给了我一个便利。只是...这件事,或许也是玉凌心知肚明的。就是不知其作何感想。不过,也看得出是个善解人意的。那便表面平静便好。关于传承的事,又以后再说。”
抬眼看向百里屠苏:“此番,芙蕖那边也为我们解除了很多后顾之忧。无论如何,我们也该去看看。师尊提点的对。”
百里屠苏低垂了眼,沉默半晌,缓缓道:“...好像她还从来没有去过碧云阁的后院。”
陵越目光渐渐离散:“...或许,她以后会去得很勤。”
百里屠苏稍稍偏转了目光,眼底微沉。
***
回到临天阁门前,紫胤忍不住地攥紧了拳,那醍醐灌顶的寒意,摧残着奇经八脉,如钝刀割肉,又如针刺钩戳。
那般感受,当真...
紫胤死死咬着牙,才能勉强控制着。
原本,如此异常,那些剑灵们早该一把冲出来了。
但临天阁的外墙边缘有一圈蓝色的细线,令临天阁暂时与世隔绝了。
冰霜又一次在紫胤的衣衫上堆积。
远处树上,一白衣男子落拓而倚。
一手搁在脑后,一手搭在腹上。
漫不经心地看着紫胤痛苦。
置若罔闻。
冰寒继续摧残着紫胤,令紫胤的经脉乱作一团。
真气涌动。
腥甜正渐渐渐染着紫胤的唇齿间。
喉间的痒意越来越重。
最终,还是压抑不住。
呛咳出一堆血凝成的冰渣来。
细细碎碎的。
在紫胤脚边堆积。
血冰没有温度,甚至比地上凝成的冰霜还要冷。
此刻的地面犹如一幅泼墨画。
只不过是血做墨罢了。
弑杀的欲望,也在心间被勾起。
恨不得饮血天下。
眼前的一切,都犹如林立满了血海深仇的仇人。
心间,耳边唯有一个字——杀!!!
手不自觉地就要虚握。
但来自内心深处的柔软,却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白衣男子的衣衫无风而动,飘逸自在。
环绕在周身的冰蓝色,像是终于玩够了的孩童,该回家了——丝丝缕缕地贴上了男子的白衣,将那身白衣装点得华贵。
男子的脸上此刻也有了张冰蓝色的面纱,以银色蛇纹骨节做衬,将男子的面容半隐半现。
隐隐增添几分神秘和威严。
男子额间也增添了一银色嵌蓝宝石的抹额。
端的是一副天仙普渡世人的模样。
男子轻飘飘自树上而下。
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缓步往紫胤的方向而去。
随着其的脚步愈近,紫胤周身的冰霜也渐渐散去,经脉的异常涌动也跟着平息。
紫胤深深闭上眼,暗自调息。
白衣男子绕着紫胤走了两圈儿,一挥手,银质蛇头王座凭空而现。
一展袍,优雅地坐下。
一手轻搭在怒目圆睁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头之上,一手手肘搭在扶手上,以手支头。
冰蓝色的眼中,有清淡,也有漫不经心。
待得紫胤睁眼之时,面前三步远,便是一衣着华贵的男子,正闲散地看着他。
纵使隔着面纱,紫胤也知道这是谁。
心知方才发生的一切,也不是面前这位作怪,甚至是面前这位的帮助,才能让他尽快平息。
但...
很多事一如那陈年的老酒,滋味复杂,哪堪言语一二诉说?
紫胤理了理衣衫,绕道而行。
将将待紫胤走到白衣男子身侧不远处之时,男子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么没礼~法~?”
知晓这是调侃,紫胤停下脚步,并未做声。
男子的眼,斜睨过来:“想知道夙玉死前经历过什么吗?想知道云天青死前又经历过什么吗?想知道你的父亲你的叔父曾经又发生过什么吗?”
紫胤垂下眼,声调是无比的淡漠:“...逝者已矣,与吾何干?”
男子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指尖轻动。
立刻紫胤鬓角便汗如雨下。
紫胤没想到,望舒竟然如此恶劣。
不接茬儿,还得逼迫着人硬接不可。
这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这...
如同用刀刃在逆着经脉的方向搜刮。
紫胤感觉到他所有的经脉都像是要被从身体里给一丝一厘地抽离开去。
实在是...
太痛了。
这比...追魂蚀骨鞭还要痛...
一个踉跄,紫胤纵使内心深处再不想屈服,但还是半跪在地,撑着地的手指深深扎入早就踩实了的红土之中,气息剧烈涌动,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乱刀给搅和成一团似的。
简直...
简直...
眼前一黑,紫胤竟晕厥过去。
此时,望舒的双眉高高拉起——这么弱?!
嫌弃地撇了撇嘴。
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双手抱臂,走到紫胤身边,歪着头看了看。
这才蹲下身来,探手摸脉。
紫胤奇异的脉象,又一次让望舒的双眉高高挑起——竟...
事不宜迟。
一把撕裂空间,带着紫胤前往天湖秘境。
天湖秘境正处于“蓝眼睛”之上,是一块奇异的地界。
秘境中,天青云白。
永远没有天黑和风雨。
柔和温暖,颇有几丝乐不思蜀的安乐窝模样。
望舒话不多说,迅速给紫胤扒拉干净,直接给扔进“玄金焱湖”当中。
寻了块大石,就地而坐。
看着如同铜鼎一般的“玄金焱湖”之中,正接受着疗愈的紫胤,眼神复杂。
他完全没想到,剑主会弱到这个地步。
同样是经历了那万千年前的一场史诗级的战役,天地重归混沌,圣君和东君历经多少磨难,也没有...
还是因为...
果然人族都是脆弱的。
但与此同时也是...
老君他们果然还是...
令天地重归混沌,也不是不可!
狠厉在望舒眼中乍现。
一时激得“玄金焱湖”浪花飞溅,扑了紫胤满脸。
紫胤也被这异动唤醒。
眼睛缓缓睁开。
周遭是他根本不熟悉的样子。
头顶的天很蓝很蓝,蓝到甚至是有了几分引人沉溺的样子。
此刻,他正处在一个深坑之中。
周遭都是黑而亮的晶石,中间还嵌着丝丝缕缕的金丝。
这种石材,他还没见过。
但光是看一看,就知道坚硬无比,是用来铸造纯石材礼剑的好材料。
若真能做出来...
紫胤的心因这石材而加速。
猛然间,又是一朵水花兜头而来。
即使沉溺在这石材的美貌中,紫胤此刻也尚有了反应,正欲躲过,却才发现,他身着手铐和脚铐,正被铐在这个水坑之中。
水没有任何味道。
甚至是带了一丝雪松的凛冽。
但却具有强大的渗透力。
此刻,他周身的经脉都得到泉水的滋养。
这是...
望舒眼睫微动,撑着膝盖站起,背着手,一步一步踩着旋梯而下。
泉水见了望舒,都自觉的避开。
来到紫胤面前,一把就倨傲地拎住了紫胤汗涔涔的下巴,欣赏着美人香汗淋漓的模样。
紫胤一怔。
这是...
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有什么折磨尽管来,本君倒也不至于需要续命的东西。”
望舒欺近紫胤,近到呼吸相闻,冷色的瞳都变作竖瞳,声音冷厉:“有意思~明知是个活死人,却借吾之手,想与正妻阴间重聚。”
冷冷一笑:“世间真君子,算计却不输小人。”
拎住紫胤下巴的手,改为了擒住紫胤的脖子,颇有技巧地锁住紫胤的血脉与呼吸,令濒死感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好一个君子剑啊~”
紫胤一瞬就皱起眉头,呼吸不畅,濒临窒息。
想要反抗却万万不能。
望舒眼见紫胤就要断气,又稍稍放开些钳制,令紫胤有挣扎的空间。
紫胤略略一松,又加紧钳制。
令紫胤又到了死亡的边界。
望舒邪肆地勾着嘴角——果然不仅仅身体是个活死人,心也是。
既然这么想死,那便让你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