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吗?
百里屠苏心下缓缓滑过这么一个疑问。
为防止搞出太大的动静来,这么一场由芙蕖为攻方的斗剑,无论是芙蕖还是陵越,均用真气将剑身包裹,是以没有任何寻常斗剑之时的乒乓之声。
但与此同时,也极为考验双方对真气的控制和对力度的控制。
两者厮杀得难解难分。
但陵越的心,却也在这种难解难分中散去许多内疚与阴霾。
很快,两者收剑落地。
互行剑礼。
少女眼中,因剑术的进步和见得故人,有热了盈眶,却也只是在收礼时,眼睫微颤数下,敛去所有。
陵越对芙蕖的了解,与对百里屠苏的了解,几乎不遑多让。
哪怕只是微小的蝶翼轻颤,又哪能逃过他的眼睛?
只是...
涩然侵袭心间那片柔软...
却也隐藏在了还剑入鞘之中。
芙蕖带着淡笑看了两人一眼:“欢迎你们回家~”
百里屠苏的眼底骤缩数下。
回家...
这里...
——若你拜我为师,这儿便是你的家了...
——屠苏,天墉城是所有弟子的家...
之前对紫胤那一番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的斩钉截铁,竟因为少女的两个字,一瞬之间赫然崩塌。
百里屠苏鼻尖酸楚涌动,差点落下泪来。
硬是生生憋住。
陵越也有一丝怔然。
或许是在江湖漂泊了许久,习惯了那种似水浮萍之感,现在忽而提到家这个字,便觉得陌生得紧。
曾经,又是谁将天墉城当家?
又是谁觉得这是第二段人生?
又是谁将此处用心经营?
这...
陵越握着霄河的拇指微动。
瞧两人竟没有动作,芙蕖眼底隐隐有些灰暗,却索性挽了陵越的臂弯,将人拖走。又挽了百里屠苏的臂弯,一样将人拖进她现在所住的清音阁。
极有妙法特色的二十八宿雕花大门一开,迎面而来的,便是竹林阴翳,听风闻泉。
百里屠苏眨了两下眼,有些意外。
陵越却是目光幽深。
芙蕖带着两人往院落深处而去。
清音阁为八边形。
由内外院组成。
外院有六间房。
院中则须由右侧竹林专司的入口进入,非常基础的奇门遁甲而进。
其间竹林幽幽,小溪潺潺,颇具隐士之风。
自竹林而出,便是进入内院的门。
此处便是芙蕖的私人住所了。
依然的,与外间颇似,清幽二字镌刻得深刻。
但却没了竹林。
有的是亭台置中,周遭曲水流觞。
这曲水还颇有几丝昆仑山地脉走向与五行八卦的结合。
也很像陵越和百里屠苏进入的秦始皇陵的那个大秦版图的地宫。
看到这样的情形,百里屠苏只是回忆起了那一串惊醒动魄。
但陵越却忍不住地心间抽搐数下。
芙蕖领着两人前往亭中坐下,很快就有几个女子从西南侧的房间而出,送来新沏的茶。
这几名女子,均不是天墉城的装束。
细细看看,也就是普通的劲装。
仅仅只是个灰白色。
头发高高挽起。
却不用发带,而用的是素然的发冠,加一根短短的发簪。
当真是素的不能再素。
女子模样也一般,但侧脸却有着男子刀削般的锋利。
应当是受人指点,练过一些武,但都是非常基本的保命功夫和一些非常基础的功法。
这...
陵越瞧着这情况,当然心间有些疑虑。
尤其,也就只有掌教才有几个管事,打理生活起居那些的。
其他的长老,那都是亲近的弟子,有事服其劳。
这...
百里屠苏心下,当然也有些疑惑。
这天墉城都开始招女子杂役了吗?
对于此事,芙蕖知晓,两者定然疑惑,遂也索性抿了口茶后,坦诚道:“她们都是些可怜人。前些日子,边境终于还是掀起了战火。虽然都是些小型的战乱,但所造成的百姓流离失所,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清音阁落成之前,师父让我去外间历练,便索性去了那边。我也从未见过这些,只是在陵阳隐晦跟陵云提起的时候,听过几耳朵,便决定前去看看。哪里知道竟...这些女子都接近及笄,幼时放马南山,也未得教化。战乱一起,这般情形如何自保?我问过她们意愿,但她们却不想入我道门。遂便收留她们,教她们些识文断字和保命的功夫。她们不入道门,我也只得寻个借口,将她们收留。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师父那边有很多批注,我也有给师父重新整理的念头。再过些日子,待她们能识字了,便问她们意愿,来去自由。”
陵越敛了敛眉:“边境的情况,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芙蕖的眼睫垂了大半:“...年生不好,百姓没有安居乐业,不就只有抢夺,才能活下去吗?”
陵越心下大骇,但面上却不显。
隐隐盘算几许后,又问:“此事,掌教真人和执法长老他们可有意见?”
芙蕖抬起眼来,敛了眉:“此事...”
见芙蕖如此模样,陵越也了然大半:“朝廷那边没有旨意,确实也师出无名。现在,太华观是国教,也确实不能越俎代庖,惹来祸患。”
芙蕖看向陵越:“陵阳也是这般建议,可这件事真的只能如此?”
陵越叹了口气:“陵阳常年打理外交事务,比我们对这些事情的判断都要老辣得多。既然掌教真人和执法长老都听取了他的意见,此事便不能莽撞。否则,担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整个天墉城才危在旦夕。目前,青龙镇那边的海啸才是我们应该去全力以赴的事。”
芙蕖敛了敛眉:“...那夏夷则不是...”
陵越忽而一抬眼,眼中的寒光,直接止住了芙蕖的话。
收回目光,看向那石桌的中心,语气微微有些复杂:“不要直呼陛下名讳。这个名字,现在有资格提起的,只有国师,还有太上皇。其余人等,若是敢提,那便是人头落地的结果。”
略略一顿,又道:“无论是边境的战乱,还是青龙镇的海啸,都危及百姓的性命。我们无论前往边境一战,还是在青龙镇抵御海啸,都不违背天墉城的祖训,不违我们的初心,这便够了。更何况,青龙镇的海啸,我们尚且可以法术对抗,但战场之上的事情,却不是我们所擅长的范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唯有合理安排,才能抢下生机。”
芙蕖垂下眼:“师兄说的是。”
陵越当然没有想到,彼此间一见面,便讨论的是这么严重的一件事。
现在整个清音阁的气息都变得低沉很多。
这并不是他所期望的。
毕竟...
比之战争更加残酷的,还有天命...
缓了缓心绪,陵越硬是给嘴角扯了一个弧度,柔和道:“师尊为我选了个徒弟,今日一见,确实是个俊朗后生。从今天开始,你俩都有师侄了。”
百里屠苏既愣又古怪地看向陵越。
方才陵越和芙蕖之间的对话,他听了。
也大致知道这其中的牵扯,不及言语一二。
虽然他不完全明白,陵越和芙蕖争论的焦点到底在何处,但他知道,陵越的顾虑肯定是对的。
这气氛的冷凝,他比任何人都敏锐。
只是...
陵越怎么会在这个档口,提出这个事情不说,还显得他不知道玉凌的事一般?
陵越到底是怎么想的?
芙蕖一怔,心间也大概明白,紫胤在做什么。
抬起眼来,明媚再次渐染少女的面容:“恭喜师兄~”
陵越笑了笑,但当然这样的笑意是无法触及眼底的。
不过,就目前这样,不是彼此间维系着最表面的平和便是最佳吗?
只是...
这般没话找话,真的...
思及紫胤的话,陵越在心间搓捻数下,隐有所感。
竟冲着芙蕖扬扬眉:“听师尊说,你想我们了?”
芙蕖的脸略略僵了一瞬,又让那不好意思晕染着整张脸:“执剑长老怎么连这种事情也要说?”
笑了笑:“怎么不想你们呢?”
嗔怪模样:“你们俩自己说说,出去好久了?还不带我?”
陵越也笑了:“是我们错了,下次一定带你~”
芙蕖眉眼都弯了,像是得到了一个真实的承诺。
继而眼中又有了期待:“近日来,司衣坊的姑姑们可是忙得不可开交。陵阳一面要处理事情,还要一面被那些姑姑抓去问你尺寸。师兄,恭喜你接任掌教之位~”
此时,莫名的,陵越的目光却投向了百里屠苏,仿若形神分离:“此事...并不意外。前些日子,师尊寻我单独谈过一次,便已经将掌教真人的意思传达。也是在那时,师尊说,他将不再居于执剑长老之位...”
喉间滞涩:“...我曾经,败于一人剑下,自此以后,再也无缘一战,心中虽存憾恨,亦是输得口服心服...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执掌门派,于心目中,早已定下执剑长老之人选...然而,那人即将远行,那个位子便会永远空着,直到有一天...他从远方回来...”
百里屠苏下意识地开口:“...师兄~”
一下的,陵越神形合并,目光聚焦,语气也回落至平日的静水流深,甚至还带了一点点严肃:“所以,把事情处理了,就赶紧回来,别让我久等。我一个人要处理两份事情,你也忍心?”
百里屠苏好想说——你还有陵阳陵云这些左膀右臂...
但却忽然明白过来,陵越的意思。
酸楚在经脉中沸腾,面上却是乖顺得紧:“知道了,必不会让师兄久等。若当真如此,恳请掌教重责这个抗旨不遵的长老,可好?”
芙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竟好像真的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个放肆的年纪,捂嘴轻笑:“那屠苏可要快些回来呀~大师兄可是出了名的铁面阎王,到时候我可不帮你求情了~”
这般一句玩笑话当然将气氛一下活跃起来,但正所谓盛世之哀音藏于那恢宏之下,此间欢愉又哪里抵得过每个人眼底那深切的悲壮?
***
被紫胤那般对待,血液之中的战斗因子也因此激发。
慕容凌眼神忽变,身体里的真气忽而爆裂。
又像是之前一样,虽然紫胤本尊纹丝未动,衣衫却被震得乱飞。
与此同时,慕容凌忽而一拍桌案,爆起。
几乎是瞬间就脱离了紫胤的掌控,急退数步。
像是身上的痛在此刻已然销声匿迹了一般,眼底血红。
伸手竟能召来前些年紫胤收藏的一把形制较为特殊的剑——极似弯刀——月白剑。
这剑成剑不过数十年。
只因形制特别,加之用料特别,以及这也是非常特别的一对阴阳双剑,这才来到了紫胤的剑室,作为藏品。
紫胤得手后,更多的是一种补全的心态——找到另外一把月白剑,遂没有什么关注,都是青冥在处理着保养之事。
遂也想象不到,这剑竟能被爆起的慕容凌召来不说,还恰好是彼此属性相同的情况。
紫胤敛了敛眉,将手中的镇尺往墨氏兄弟那方一抛。
虽然不至于拿出百分之百的警惕应战,但心中也提高了警惕。
他之前便观察过慕容凌的用剑路数,根本不似演练一般表现出来的只会右手持剑,反倒是比较稀有的,左右开弓。
与红玉一样。
或许是出生于宫廷,遂小心思也很多。
慕容凌的左手和右手因练剑而磨损出的茧子位置相同,但左手的茧子却还未形成,只是一个皮肤被磨损的有点粗糙的状态。
显然的,应当是采取了一些手段。
并且,更加稀有的是,慕容凌实则是个左撇子。
习惯于左手做事。
但为了表现得正常,刻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