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机场人来人往,由洛杉矶到香港,再转至雾城的国际航班已抵达。
VIP通道内,女人迈着步子,精心打理的盘头与华丽的旗袍尽显高贵气质,几个保镖推着行李跟在她身后,一时间成为焦点。
熊隐站在大厅接机处双手环胸,踱着步子目光紧盯出口。
只见孟霞的身影出现,她对着耳机讲到:“行动!”
一群警察风风火火走到孟霞面前出示证件:“你好,孟老板,我们是雾城市刑侦总局一大队的警员,经南玻璃厂在一星期前发生了一起严重爆炸案,与你的堂弟魏林成有关,同时我们还在玻璃厂的地底下发现制.毒间,情况复杂,还请您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周围的人见到这个架势连忙退避到一边,时不时用手指着那处小声讨论。
孟霞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说道:“可以,但我需要叫我的律师来。”
…
上头的问责已经追到刑警局和禁毒局,雾城一星期内连续发生两起爆炸案,可连一个重要的犯罪嫌疑人都没有抓住,方泽更是在一众警察的眼皮底下逃跑,狠狠打了雾城警方的脸。
破晶行动已经持续近半年,也只抓获了一批中游分子,几场事故下来给市民带来了极大恐慌,市局的投诉信接连不断,市长热线也快被打爆,何玉清的职业生涯迎来重大危机,还有一年就要退休,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纰漏。
他吞下降压药,深深叹了口气,坐立难安。
熊隐坐在桌前,与孟霞的眼神碰撞,已经快二十分钟,孟霞一个字都没有说。
雾城的大律师王毕坐在孟霞身边,桌上摆满了资料:“我的当事人虽然是经南公司老板,可这些年一直在洛杉矶生活,玻璃厂的一切事务全权交给了她的堂弟魏林成先生在打理,至于他做的这些事,纯属是员工个人行为,我的当事人可以说是毫不知情,并未参与所谓的制.毒.贩.毒……”
熊隐眉头一沉,眼睛顿时透出寒光,看来孟霞这次回国是有备而来。
没等熊隐说话,孟霞倒是先开口:“对于魏林成所做的事,我深表歉意,只是我多年没有回国,对公司的情况一无所知,其实我也有责任……”
孟霞说得不急不慢,熊隐嘴角挂着冷笑,看着女人的表演,她已经做好了跟孟霞持续周旋的准备。
这次讯问的结果可以说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孟霞甚至连处罚金都可以避免,从嫌疑人变成受害人也只不过凭借律师的一张巧嘴和法律字眼逃脱罪责。
看着孟霞走出警局,熊隐即刻下令,让人24小时监视孟霞的一举一动,她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做过的事,一并都要在警方的视线范围内。
这边的何玉清在办公室里眉头紧锁,最后还是签下了存放在抽屉里的调令。
“经上头共同决定,萧楠翊作为案情的关键人物,应当回避,现已经不适合再参与破晶行动。”何玉清对熊隐说道。
接着他叹了口气,往嘴里送着浓茶:“她的伤怎么样?我这几天忙得连家都回不了,都没来得及去看看她……”
“小腿被钢筋刺穿,需要养些日子,肩膀也受到二次伤害,缝了几针,估计得花些时间在医院疗养。”熊隐接过文件回应着。
何玉清放下茶杯,双手交叠在桌上:“也好……让她安心养伤吧。”
——
萧越坐在办公桌前眉头紧锁:“陆颜她真是这么说的?”
裴胜低下头,顿了两秒:“董事长,或许陆小姐是说的气话,毕竟许杰……才出狱没多久就……”
萧越摆了摆手:“我只是担心楠翊的情况。”
他叹了口气,把手边的文件翻开,旋开钢笔帽盖,笔尖抵在纸页上。
“董事长,您真要这样做吗……”
萧越看着浓墨融进页面,又轻轻抬手离开:“终究是萧家欠她的,也该把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才对,眼看下个月北江医院的新区就要启用,我还想等到那个时候再告诉她,看来不用等到那天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裴胜立刻转身朝门口望去,一个保镖神色匆匆进门说道:“董事长,小姐来了。”
裴胜大惊:“不是让你们在医院看好小姐吗,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出院,你们简直是越来越糊涂了!”
萧楠翊这时杵着拐杖走进办公室:“胜叔,是我执意要过来的,别怪他们。”
随后她对上萧越的视线,对裴胜说道:“胜叔,我有话要和爸爸讲。”
裴胜在收到萧越的示意后点了点头,带着那名保镖离开,轻轻合上门。
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裴胜才开口:“你们还没联系到霍可吗?”
“没有,霍可的手机从来不会关机,而且她每天都会汇报工作,但这两天一直没消息,裴叔,你说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不应该啊……嘶……她是什么时候断联的?”裴胜皱紧眉头问道。
“大概是……哦!对了,就在小姐出事的第二天,她就失去联系了!”
裴胜双手环胸,在一旁来回踱着步子,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偏偏霍可是在这个时候失踪。
按道理来说,如果陆颜真的这么恨萧家,又为什么要专程回来处理清湖的事,她大可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况且就算真要想撇清与萧氏的关系,那早在十年前就可以画上句点。
陆颜与萧家决裂,同时霍可又不见踪影。
难道,是被人胁迫的?
要真是这样,那她们两人完全处于水生火热之中了,现在就连霍可的生死都没办法知道,这该怎么办……
裴胜的额头冒出细汗,转头对着保镖说道:“霍可的车呢?你们查过没有?”
“在车管所,说是发生爆炸的那晚,霍可的车停在化工厂一个后门挡住了去路,当时都还没熄火。”
裴胜转动着眼珠:“去把她车给弄出来,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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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楠翊拖着腿走到萧越面前,坐在椅子上。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萧越合上已经签好字的文件放到一边,叹了口气:“怎么不在医院好好待着,跑出来干什么。”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萧楠翊用手掌擦去泪,留下一抹湿痕,继续说道:“当年,是你举报的萧腾,对吧?”
萧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握紧了拳,咬肌时而显动,沉默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
“是……当年是我举报他的……”萧越用手撑住额头,眼眶微红。
萧楠翊轻轻点着头:“谁告诉你的,孟霞吗?”
萧越这时突然抬头,着实没想到萧楠翊竟会探穿两人的秘密,他一时间说不出话,不可思议地盯着她,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六年前,那是2001年的初夏。
萧长林腿脚并无问题,却老是喜欢杵根拐杖走来走去,这在当时似乎成了有钱人的象征。
他握着镀了金的龙头扶手,拐杖头撑在地上发出“笃笃”声响,从一辆白色加长版的劳斯莱斯走下,身着一身名贵中山装,头发虽白了大半,依旧用发蜡抹得锃亮,整个人散发着一丝不苟的威严气息。
萧越和萧腾两兄弟呈对立面站在萧家老宅门口,等候着老爷子。
萧腾仰着头,嘴角笑容明显有几分得意和戏谑看着低头的萧越。
“大哥,听说孟家又投了几处产业,如今可谓是如日中天啊,你说说,要是当年你听父亲的话,乖乖与孟家联姻,你又何至于此啊?”萧腾双手插兜,喉咙发出桀笑。
“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好好想想这次给萧氏捅的篓子该怎么补吧。”萧越面无表情,不卑不亢道。
萧腾哼笑一声:“萧氏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三道四了,能给个酒店让你管已经是我大发慈悲,好好在你的窝里待着,别做出格的事。”
萧越瞬间握紧拳头,随后却又松开,渐渐沉下心来。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两兄弟在斗嘴,能不能把这精力用在管理上!你们都给我进去跪着!”萧长林用拐杖敲着地砖,教训着二人。
萧腾见萧长林经过身边后,恶毒地盯着萧越,挑眉用手在脖子上比划,向他挑衅。
萧长林坐了下来,身后是萧家列祖列宗的灵牌,两兄弟跪在蒲团上低着头,等待萧长林发话。
“腾儿,你说说江氏的大公子在仪式上中毒到底是怎么回事?”萧长林略过萧越,问起萧腾来。
萧腾隐藏起刚刚的那副面容,极为无辜的样子,低下头解释:“父亲,那天不止是江家的大公子中毒,我查过,他们都是吃了酒店送去的菜,才因此中了毒,我早就提醒过大哥,要酒店重视这次的仪式,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谁知道……”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唉,都怪我,是我没有尽职尽责,父亲要罚就罚我吧,跟大哥没有关系。”
萧越侧头看了一眼他,连忙解释:“父亲,不是这样的,当天酒店后厨有一名厨师生病了,大堂经理临时找了一个人去顶替,可是那人在出事之后就消失了,我怀疑是有人从中作梗,而且送餐的途中,也保不齐会有人趁这个机会下毒,那些司机都不是酒店的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下毒,就是为了损害你的名声?是这样吗?”萧长林探出身,凝视着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父亲,我……”没等萧越说完,就被萧长林打断。
“够了!别跟我狡辩!皇都酒店的经理和厨师长,一并辞退,还有你,亲自去医院给江公子赔礼道歉,我告诉你萧越,要是江氏因为这次的事情与萧氏产生隔阂,你也不用再回萧家了!”
萧越喘着气,咬牙忍住怒火和委屈:“是……父亲,我知道了……”
“给我滚!”萧长林重重敲着拐杖,发出闷响。
萧越缓缓起身,双眼死死盯着萧腾,接着挪开视线便扬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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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那个傻子,他还真的就吃了这个哑巴亏,哎呀把我给憋的,我差点就忍不住在老爷子面前笑出来了……”一阵哄笑从病房传出。
江华早已没了先前病怏怏的样子,在病床上捧着肚子大笑:“可真有你的呀阿腾,你这脑子确实够用,怪不得萧叔要把集团交给你。”江华朝萧腾比了个大拇指。
“萧家迟早是我说了算,老爷子现在明显不信任他了,我就是要让萧越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等老爷子归西,我就送他一起走……”萧腾冷笑道。
病房外萧越背靠在墙上,身体泛起阵阵寒意,他用力捏住果篮,手上的青筋瞬间爆裂。
长江与嘉陵江在雾城交汇,初夏的风卷起河里的泥腥气息穿过码头的阶梯,石板坡边上的火锅店坐满了客人,石头砌成的桌子上冒着浓烟的火锅香气扑鼻,萧越一个人坐在横凳中央,脚下和桌上堆满了空酒瓶,整条街道的吆喝声与喧闹交织,他一边听着热闹一边独自痛饮。
长裙女子轻巧穿过人来人往,在萧越的身边坐下。
萧越红着脸,偏头看向她,从胸腔嘣出笑声:“孟霞,好久不见……”随后他从地上勾起果篮,撞到了酒瓶,一时间稀稀拉拉的响声传出,他也不管,把果篮放在桌上,将薄膜撕开,给孟霞递了个苹果:“呐,拿去吃吧,可甜了……”
孟霞接过萧越手上的苹果,放在一旁:“别喝了,喝醉了怎么办,你身边又没人看着,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
“别跟我提家!”萧越吼了一句,随后又冷静下来,摆摆手:“别提……”
说完他又拿起酒杯往嘴里送,却被孟霞夺走,一股脑灌进自己的嘴里。
萧越定定地看着她,脑袋昏沉。
“当初你为什么就不肯和我结婚呢,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是你希望的吗?”孟霞自嘲地笑了笑,又接着续满酒,一口一口喝下肚。
萧越撑着脑袋,打了个嗝:“我和你没有爱,孟霞,你该找个爱你的人,我已经有倩蓉了……”
孟霞嘴角泛起凄凉的笑意:“你不会懂的。”她看着醉意沉沉的萧越倒在桌上,手覆上他的肩。
“无论如何,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