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郭庭芳试探着道:“既是来救韩将军,自以韩将军为首,不如,便拥韩将军为帝。”
赵玄阴说道:“韩将军若愿意,我等自是不反对。”
韩渊道:“只是韩将军并不愿。”
他看了看众人的反应。
赵玄阴反驳道:“贺先生怎知韩将军不愿,虽说韩将军为人高雅,淡泊名利,此人尽皆知,可韩将军也是大德之人,若天下需要,他岂会推脱?”
韩渊不想与之争辩,便道:“无论如何,当务之急,还是要救出韩将军。”
尹天高道:“此诛仙剑阵,我们大家皆不曾听闻,究竟该如何破阵?”
一直没开口的金志义忽然拍了一下身下扶手,发出重重一声,夺过所有人的视线。
尹天高道:“金兄可是有何妙计?”
金志义道:“大家可曾听闻过十七年前,靖安二十七年的问天之战。”
郭庭芳道:“此战极为有名,哪里没人听说过?”
韩渊却不知道,道:“我不曾听闻。”
“不曾听过?”郭庭芳有些诧异,又道:“贺先生年纪轻轻,彼时不过是个幼儿,不曾听过倒也在情理之中,我且为贺先生解释一番。”
“此问天之战,当属伐神三大战役中的第一大战,那是在山阳郡,彼时楚先已有了庞大的军队,但山阳郡乃神族天险,易守难攻,山阳郡的山阳君,乃是当时神族之中实力最强大的一位,要攻下山阳极为不易。”
“于是,战前,楚先在三军前搭了一座高台,请他的军师程篁先生向天卜了一卦,问:此战可得天时?”
“此卦一卜便是三天,全军将士在高台下瞻仰了程篁三日,最后,程篁占得上上之卦,立于高台之上大喊三声:‘天命在我!’,三军士气大涨,屠神六将也是此时成立,六将兵分六路,一鼓作气拿下山阳,此后楚先一路高歌猛进,三年之内,迅速攻占天下、血洗神族。”
不仅当年的将士气焰高涨,郭庭芳说罢,在场众人也纷纷热情起来,一会骂楚先,一会指责楚先攻取天下并非这般顺畅,只言道或是多靠韩渊与其他将军,或是神族太愚钝教楚先占了便宜,总之说来说去,不愿给楚先半点好话。
若有不可改的功绩,那一定是其他将军的功劳,若是有任何存在可疑点的功绩,那便一定是假的。
总之楚先懦弱、庸碌之辈,是断断不能那么轻易夺得天下的。
不论他们如何编排楚先,韩渊是不在乎了,他唯一觉得奇怪的是,这样大的战役,他岂会不知道?
昔年伐神之战时,他从来与楚先寸步不离,护楚先安危,山阳郡一战,他只记得山阳此地,对这场战役却是一片空白。
依那青雨医官所说,花机自己的魂魄回到自己体内都兴许会丢失一些记忆,他活在别人身体上,难保不会忘记许多事情。
金志义道:“郭兄所言不全,山阳郡为神族天险,除却其位置不同,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韩渊问道:“是何原因?”
金志义道:“我听闻诛仙剑阵四个字时,便觉得极其熟悉,一直在心中细细琢磨,终于叫我想了起来,诛仙剑阵我果然曾听过的!因在山阳郡,也有一个诛仙剑阵!”
韩渊道:“这我倒是听说过,说是韩将军独自破过一个诛仙剑阵,不过我却不知是在山阳郡。”
金志义道:“不错,子英先生问卦的三天,韩将军便在破阵,韩将军破开诛仙剑阵,子英先生之卦才得问出。”
郭庭芳道:“如此神奇?为何这些我们却不知晓?”
金志义道:“实不相瞒诸位,彼时金某曾在韩将军手下当值过一段时日,遂对这诛仙剑阵听闻一二,破了这诛仙剑阵,韩将军大病多日,攻伐山阳时,他其实是在强撑了,不过细思一下,韩将军之神武天下独绝,便是谁敢说自己天下第二,也决然无法与韩将军匹敌半根手指,要我说,楚先当时便已经忌惮了韩将军,是以韩将军的一些功绩,他便早早地想办法将其悄悄抹去,以致天下鲜少人知了。”
尹天高道:“莫非便如夷门之战,冤枉韩将军屠城一般?”
赵玄阴重重在扶手上一拍,怒声说道:“狗贼楚先!实在该死!”
尹天高道:“既然如此,岂非说明这诛仙剑阵非得巫术才能破?!”
众人再将视线落到韩渊身上。
韩渊道:“抱歉诸位,我破不了,我连韩将军曾破诛仙剑阵皆是听旁人所说,又去哪里知晓该如何破开此阵?”
郭庭芳道:“难道天下便再没有一个人知道有关此阵的消息?”
赤云道:“既然是楚先布下的诛仙剑阵封印韩将军,楚先必然知道。”
赵玄阴说道:“赤云道长这话说了如同没说,我们又哪有什么人能胁迫楚先说出此言?我听说,驻守极寒之地的霍骁也已回来,韩将军死后,天下何人能敌得过霍骁?再想近楚先之身,哪还有什么可能?”
郭庭芳道:“我知晓一件秘事,不知真假,也是听说,据说天临城天降异象那日,皇宫内逃出了两个人。”
赵玄阴说道:“皇宫内逃了什么人,与我们何干?”
郭庭芳道:“赵道长莫急,这二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据说这二人,一个是楚先的儿子,一个是楚先的侍人,此两人携手出逃,实在贻笑大方,不说这个,要知道,楚先可就这一个儿子,如今他儿子跑了,若是我们能找到,先将他杀了,这楚先的天下不必我们去攻,他自然也便散了。”
“不行!”韩渊立即拍案,神色严厉地打断了郭庭芳,众人皆诧异地向他看来,他一顿,忽想起自己与白云鹤已是敌人身份,自己维护一个敌人,该以如何借口?
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待人询问,才缓缓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愿造杀孽,楚先虽可恶,此子却无辜。”
赵玄阴说道:“贺先生果真正人君子也,只不过两军交战,哪还顾得了这许多?何况也不无辜,楚先称帝,他作为皇子岂会没享受到好处?纵然他没作恶,可楚先作恶的果子他是实打实地吃到了,如今叫他吐出来,没什么不对。”
尹天高悠悠地道:“说来,我还听说一件趣事,闻言楚先后宫佳丽无数,时至今日却也就这一个儿子,倒非他楚先清高,乃因楚先身患隐疾,不举,而那姬夫人也非常人,身怀此子足足三年,这姬夫人早与家人走散,孤自流亡在外,也唯有靖安二十四年,说是偶然与楚先重逢才怀了此子,但之后又与楚先走散了。”
他话语忽地一顿,众人脸色皆有了变化,纷纷抱着看戏的姿态,尹天高点到为止,话锋一转,又道:“试想一介弱女子,颠沛流离,所历必然艰辛,早年间民间流传过不少姬夫人之辛酸往事,而今民间已不许人传,想必贺先生亦不曾听闻,不过这诸多往事说来,不得不说楚先也有几分大度宽容。”
韩渊眉头皱起,听闻这对狗男女的报应,他本该潇洒快活才对,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极不是滋味,甚至隐隐不忿,连脱口而出的话也多了几分冷冷的质问:“尹盟主此话何意?”
尹天高道:“总之,此子是否乃楚先亲子尚有待商榷,何况他为何要跑?若他为独子,为何要离父母而去?这个中缘由,也值得细细思忖,若是传闻不假,那他这儿子杀不杀,对我等而言也没什么重要。”
他说完这话,在场众人脸上皆浮现出几分笑意,却皆不是什么好脸色,暗中冷嘲热讽极为乍眼。
韩渊此刻有些明白了,这群人哪像成正事者,分明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说了这般多,这些人真正想要破阵的心思不见得有多少,倒像是村口老妇齐聚,无有正事,满口八卦奇谣。
方才的激动荡然无存,他捂着胸口,瞬间脸色苍白,表情狰狞起来,身体弯下去,险些从椅子上跌落。
许木生立即紧张地扶住他,其他人也一瞬间都站了起来,赤云道:“贺先生,你如何了?”
韩渊道:“对不住诸位,我身上有伤,恐不便久谈,可有密室或幽静处,让我先疗伤?”
“有。”赤云扶起他,立即转身到另一件屋中,将他放在榻上,许木生紧跟着他,双手紧紧握着他的双臂,已在为他治疗。
赤云担心道:“贺先生,身体如何?”
韩渊摇了摇头,似乎想要说话,张嘴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缓了一会,才道:“劳烦赤云道长,先替我向大家赔个不是。”
赤云道:“贺先生说得哪里话?贺先生且先歇息,何时贺先生恢复过来了,我们再行商议。”
韩渊道:“多谢……”便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韩渊眼睛眼睛眯起一条缝,确认四周无人,倏地睁开眼,一手捂住许木生的嘴,一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