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东西。”莫顾忽然出声,众人闻声聚集。
只见她从柜子底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圆形相框,相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照片中,一个身着曲裾袍的女人和一个少女的站在血池汤泉大门前,两人神情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僵硬木讷,姿势也不亲密,看上去像是被强行拉到一起拍照的两个陌生人。
樊芈拿起照片端详片刻,很快得出结论:“那个女人是魏己,老了几岁的魏己。”
“那女孩是谁?”白贝贝猜测:“她女儿?”
“不是女儿就是侄女。”莫顾接上话:“毕竟她们两个长得那么像。”
确实,无论是眉眼还是气韵,这一大一小都如出一辙。
庄北没有看照片,而是盯着那个藏照片的柜子底,等他们讨论完了,才道:“照片不该放在那。”
笛安也明白了庄北的意思,道:“有人故意把照片藏在那。”
“是魏己吧。”
樊芈想了想,道:“游戏开始时,她就很急着进大堂,估计是为了提前把照片藏起来,又因为一直和大家在一起,没机会回来销毁照片,这样的话……”
“莫顾。”
樊芈转头,盯着莫顾面具后的暗沉双眸,询问:“你最先进来,有看到她藏照片?”
莫顾回:“我那时忙着找东西遮脸,所以没注意,不过后来,确实看到她在这里活动,所以我才想起过来看看,结果就发现了照片。”
樊芈点头,并无疑窦:“那大概就是那时藏在这里的。”
庄北弯下腰,仔细查看起了柜子底,这里并不是一个很适合藏匿东西的空间,看来那人确实藏得很匆忙。
见庄北将腰弯得很低,笛安微微皱眉,上去小心翼翼扶住他的腰,道:“你慢点。”
庄北起身,按住腰间笛安的手,示意他松开,但笛安没有反应,他便随笛安扶着了。
“这张照片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樊芈对着照片,有些伤脑筋:“说明她有个女儿?然后呢?”
她看向众人:“我还是觉得,我们必须先把魏己投出局,再静观其变,看看这个所谓‘魇中魇’到底有什么不同,如有变故,届时再见招拆招。”
庄北没有反驳,他转眸看向风平浪静的窗外。
他发现,自从他救出笛安后,不仅是魏己,那些客人也没了踪迹,这样的安宁,很反常。他们在谋划什么?
白贝贝脑子已经罢工,她无奈道:“我好像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如果根本不会‘变’呢?”
庄北回首看向神情困惑的众人,他没有解释自己这句反问从何而来,而是又道:“接下来,分头行动吧。”
樊芈没有意见,转身就离开了。
因为刚才和庄北的对话,白贝贝现在还有些不自在,她难得没有继续跟庄北,而是选择独自往外走去。
莫顾原地思考几秒,选择抬步跟上白贝贝。
“我们去哪?”笛安自认为和庄北是一头,丝毫不打算分头。
庄北没有回答,而是拿起那个巴掌大的照片,问笛安:“你觉得,这照片,原本该挂在哪里?”
笛安眨了眨眼,瞬间想到:“装饰墙。”
那面屏风后的装饰墙上挂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很多照片。
说到装饰墙,笛安不由联想到了莫顾脸上的面具,他皱起眉:“如果是墙上的照片,那先魏己一步进门的莫顾,该先看到这张照片,那藏起照片的或许不是魏己,而是她。”
“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走到装饰墙前,那些装饰品排放得疏密得当,只有中间留下一小片痕迹,应该是原本放面具的地方。
“不是挂这里的?”笛安拿照片往墙上原本放面具的地方挂了挂,虽然能挂上去,但墙上痕迹明显对不上。
这些装饰品在墙上挂放太久,都在墙面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而这些痕迹中,明显没有与圆形相框吻合的。
庄北看着挂上墙的照片,没有说话。
笛安取下照片,转手就拆开了。
“照片后面有字。”笛安念了出来:“星历933年春节,与爱女合照。”
庄北接过照片,也看到了照片后娟秀的字体,略有疑惑:“爱女?她们虽然是母女,但是看上去,好像不太熟。”
笛安失笑:“我发现,你很会将冷笑话。”
庄北看了他一眼,淡道:“我从不讲笑话。”
说完,他思考几秒,又道:“不过,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能让你开心,那你也可以当作是冷笑话。”
听到这话,笛安心跳都漏掉一拍,好半晌才捂住微红的脸,低笑道:“我还发现,你很会讲情话。”
庄北勾起唇,语调微扬:“没你会讲。”
这样的庄北让笛安难以招架,他埋头到庄北脖颈,挨挨蹭蹭的又要亲,却被庄北捏住了嘴唇。
“我们去找魏己。”
被捏住嘴的笛安,歪头:“唔什么?”
“有点事想问她。”
庄北带着笛安走出大堂,见新向还在门口等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问装:【目前进度是,百分之七十五?】
装回:【没错。】
七十五,也就是说……
【只剩一个人没有被装到了。】
庄北道:【笛安、白贝贝、莫顾、樊芈、新向,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五个人中只有四个人能被我装到,这四个人里,会包含新向吗?】
【目前来说,我不知道。】装也被这个套娃似的魇绕得发懵。
【那就试试吧。】
庄北说干就干,转眸问一旁行得端正的新向,直接问:“你有欲|望吗?”
拉着庄北乐呵呵漫步的笛安,瞬间警醒:“你问他这个干什么?”
“应该是有的。”新向垂眼思考了一会,又道:“我觉得,我可以有。”
“针对什么?”庄北没管笛安捉急的神色,继续追问。
只有探查出新向有没有渴求,才能确定他能不能被装到。
新向回答的很快:“孟从。”
笛安这下不急了,但眼神逐渐复杂,问新向:“孟从知道这回事吗?”
新向老实巴交:“我和他说过,他笑了我一整天。”
笛安顿时释然:“不愧是他。”
庄北又问新向:“你向往情感关系?”
新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有些不着边际道:“我的程序设定中,只有四个字,‘生为信仰’。”
“我该倾尽一生寻找信仰,可我在寻找信仰的过程中,遇到了孟从,孟从给了我名字,给了我生命的新意义。”
“孟从在我的程序中,已经高于那四个字,所以,如果我该有欲望的话……”新向的眼珠忽然亮了一瞬:“也该是他。”
听完这段话,庄北心中也有了底,他笑笑,对新向道:“你要学的东西,应该还有很多。”
新向承认:“所以我一直在学习。”
庄北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先绕过汤泉区,往旅店深处查探了一番,意料之中没有发现魏己的身影。
“魏己女士的身份已经暴露,她大概率会躲在血池附近,那里才是她的主场。”新向提醒他们。
笛安闻言,神情微变.
他也知道魏己大概率会在血池,但他不能让庄北再进血池冒险,更不能让自己再进血池,导致庄北再陷险境,也不能给魏己再次得手的机会。
“我们回去吧。”庄北忽道。
笛安心中一慌,追问:“为什么?”
庄北知道笛安在想什么,他认真回答:“‘找到魏己’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找她不是为了救人吗?”笛安眼神飘忽,似乎有些没底气:“救人对你来说不是最重要的吗?是不是因为我……”才放弃进血池。
“没你重要。”
庄北回答的毫无压力,他上前一步,捧住笛安的脸,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是最重要的。”
笛安直接失语,苍白肌肤上也再度泛起红晕。
“哦,我知道了。”
新向忽然出声,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直勾勾盯着他俩,原本面无表情的金属面庞上,居然有了“恍然大悟”四个字。
他道:“如果我学会了你们的恋爱模式,是不是也可以和孟从……”
笛安被喋喋不休的新向冷不防从爱河捞回现实,心中顿生怒意,直接抬脚就将新向踹了五米远,语气愤愤的打断:“你又知道了!”
恼完,他转身看向庄北,一副激动又期待的模样:“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庄北宠溺一笑,尽是纵容:“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笛安又说不出话了。
庄北很少会有这样鲜活的神态,眉毛飞扬,眼尾微挑,就连总跟冷玉一般的双眼也如逢春水化冰,顷刻消融,荡起涟漪。
笛安觉得,他的笑容似乎在发光,这光能透过眼睛,照进心里,让他的心脏砰砰砰鼓动个不停。
这样的蓬勃的心脏,也让笛安第一次那么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正旺盛的活着。
“就算……”笛安喉结微动,还是忍不住再确认:“……没能救下他们,也没关系吗?”
庄北笑容微敛,摇头:“我会救他们,但你也要安然无恙。”
“相信我。”
笛安抱住庄北,将剧烈的心跳传达给他。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已经临近六点,众人不约而同都回到了大堂。
樊芈最先给出自己查探出的情报:“我在一个办公室里发现魏己确实就是这里的老板,并且已经任职多年。”
“我和白贝贝找到了她的房间。”
莫顾给出了一个盒子,她道:“我们没敢久待,只带走了这个盒子,放在她柜子里,大概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白贝贝忙凑了上来:“没错,她那房间空得很,就这个盒子看上去有点信息量。”
莫顾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盒子,里面只放着寥寥几张纸和照片。
“死亡证明?”樊芈拿起其中一张纸,粗浅阅读后,道:“魏己爱人的死亡证明,二十几岁就没了,英年早逝啊。”
“还有一张出生证明。”莫顾拿起另外一张纸,道:“看来,那张合照上的小孩是她的女儿。”
除了这两张纸外,就是一些照片,除了一张婚纱照外,其他的都是魏己女儿的照片。
从婴儿到少女,拢共十几张,色彩鲜艳边角完好,一看就是主人用心保存了,但奇怪的是,这些照片上的女孩看上去并不开心,没有哪张照片拍下了女儿的笑颜。
“她女儿的照片似乎只到十几岁。”樊芈翻阅着这些照片,有些困惑:“后面怎么没拍了?没来得及?”
“她来了。”庄北忽然出声,他看着某处,道:“正好可以问她。”
魏己缓缓从后方走出。
众人皆是一惊,樊芈直接掏出了拂尘,白贝贝也敛了笑意,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找了魏己大半天的庄北,此刻倒是不慌不忙起来了,等魏己走到面前,他直接开口询问:“为什么?”
“翻找别人地私人物品可不是好习惯。”
魏己回完这句,顿了一下,居然主动解答他们刚才的疑问:“为什么照片只有那些……因为那之后,她就不在了。”
女儿不在了?
樊芈眉头一皱,下意识猜到:“死了?”
难道魏己是家破人亡后万念俱灰,所以死后才执念深重化出了魇?
魏己没有回答,众人面面相觑,都当她是默认了。
“看来,你们都想好把票投给谁了。”活的声音乍然在大堂上方响起。
白贝贝神情一悚,缓缓抬头。
只见活还穿着那身度假般的底衫,他灯光忽闪,语气莫名期待:“来,让我看看,你们的选择。”
樊芈率先出声:“我投魏己。”
庄北道:“我投庄北。”
笛安自然跟上:“我投笛安。”
“魏己一票,庄北一票,笛安一票。”活播报。
新向见庄北和笛安都自投,也道:“我投新向。”
可新向投完票后,上空的活却跟听不到一般,也没有再更新票数。
白贝贝在原地犹自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道:“我投魏己。”
“魏己两票,庄北一票,笛安一票。”活这时又开始了播报,但却略过了新向。
庄北对于活的做法不感意外,他们现在还处于“里层魇”,而里层魇的玩家不包含新向,所以投票自然也不会带上新向。
“我投魏己。”
魏己目光平静,再度复述:“我投魏己。”
此票一出,全场寂静,除了庄北和不拥有表情的新向,所有人皆是惊诧。
“魏己三票,庄北一票,笛安一票。”
现在,莫顾那一票已经无关紧要。
面具后的那双眼,望向魏己,莫顾缓声投出最后一票:“我投魏己。”
“魏己四票,庄北一票,笛安一票。”
听到这个票数,笛安下意识看向庄北,毕竟庄北入活以来,就没让魇中的死人被票出局过,想来庄北是不愿意看到死人被活处决的。
庄北会救魏己吗?
不,现在不是庄北救不救的问题,是庄北已经没办法救她了,因为魏己作为死人,已经被投出了局。
就算这里存在所谓的“魇中魇”,但魏己也确实是被规则束缚的死人,被投出局就只有被活抹杀一个结局。
果不其然,活笑了一声,道:“恭喜各位,找出了藏匿于身边的死人。”
樊芈和白贝贝脸上皆是一喜,魏己倒是淡然,似乎早就接受了自己即将消亡的结局。
被笛安紧紧注视的庄北,一直没有出声,甚至有些置身事外的意味,似乎真的就打算这样看着魏己被活抹杀。
见此景,装也顾不得活还在场,出声质疑:【庄北,这不像你啊。】
【你人设崩了。】
庄北问:【什么人设?】
装道:【你爱救人的好习惯呢?】
庄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难得和装开了个玩笑:【装,你还记得,我有哪三不救吗?】
装卡了一下。
就这空档,活已经抬起了手,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直接将大厅中的魏己捏了个粉碎。
灵魂的碎片在空气中飘荡,活随着细碎的光斑消失在原地,死人已经出局,但众人没能成功出魇。
他们屏住了呼吸,沉着留意一切的风吹草动。
还没有结束,所有人都在等待“魇中魇”的变化,都在猜想,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变故。
可万籁俱寂,无事发生。
庄北没再管还在卡顿的装,他侧头,看向同样存在困惑笛安,道:“你觉得,我不会救什么人?”
笛安眼眸一明,瞬间想到了什么:“不救……不会死的人!”
与此同时,大堂之外的,雕花大门门口,一个纤瘦身影出现。
她一身黑底织金系红绦的曲裾袍,漆黑长发用乌木簪子简单盘起,幽远疏离,不似活人。
所有人都熟悉的吟诵声,再度响起。
“况之降衷,禀五行之秀,为万物之灵,得生男子,惊天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