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恭的意思。
手上慢慢松了劲。
沉静下来,让欧阳少恭诊断。
过了一会儿,欧阳少恭收回手去,敛眉沉思。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握住了瓷碗,但却没有喝。
欧阳少恭缓缓抬眼,看向百里屠苏,目光中含着担忧与隐隐的受伤:“屠苏,你可是身体不适?”
百里屠苏的眼睫垂得很低,没有言语。
欧阳少恭稍稍凑近了些,温柔地抓住了百里屠苏的手腕。
百里屠苏的食指蜷了蜷,却最终还是沉默着,也没有挣开欧阳少恭的手。
欧阳少恭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今晚是月圆之夜。”
百里屠苏稍稍别过眼去。
欧阳少恭松了百里屠苏的手腕,抬手按上了就在他身旁落座的百里屠苏的肩头:“屠苏,你以往煞气发作如何?”
这次,百里屠苏索性将后脑勺留给了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缓缓地收回手来,按住膝盖,语气中既有些无奈,也有些叹息:“屠苏,你不用感到愧疚。原本你这般病症也难得一见,我也想穷尽医道之巅。”
略略顿了一顿,往百里屠苏那方一瞥,又迅速收回目光,垂了一下眼,这才看向百里屠苏留给他的后脑勺,目光坚定得像一把利剑:“既为朋友,你何不让我了此心愿?”
欧阳少恭的这么一番温言软语,当然在百里屠苏的心中激荡起了涟漪。
百里屠苏的眼睫颤了颤,颤了颤。
“...我...”犹豫伴着纠结,挣扎伴着隐隐的坦然,还是开口了,只是声音却是暗色,“...自从我进入禁地之后,有师兄的调理,有师尊的疗愈,且煞气大量得到释放,我好了许多。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煞气似乎又有了增长之相。未满三年,师兄见我煞气还算平静,又心疼我在那禁地孤苦伶仃,遂请求掌教真人放我出来。这之后,似乎煞气也还算没什么问题。再后来,就发生了肇临的事情,我的煞气也没引动。那时,我回去,刚好遇到瓮中捉鳖的戒律长老,他组织百余名弟子对我实施‘天罗地网剑阵’,我刚刚才和盗剑贼一番苦战,无力抵抗,遂昏迷了过去。直到芙蕖师姐来放我离开前一个时辰才醒转。直到现在,煞气也依旧比较平静。只是今天...确实是月圆之夜。我方才起床的时候,感到煞气有翻涌之状,只能抱元守一。是故耽误了些时候,还望少恭不要介意。师尊曾说,煞气需要昆仑山的清气,才能抑制。我...或许是因为现在身在红尘吧。”
百里屠苏一直都用后脑勺对着欧阳少恭。
但欧阳少恭也不难猜测百里屠苏在说话的时候的种种表现。
欧阳少恭在心底里暗暗笑了一下。
面上却是眉毛倒竖,冲着桌子颇为不符合他“性子”的一掌拍下——“嘭!”
百里屠苏一听这响动,暗自一惊。
立刻转头看向欧阳少恭。
只见欧阳少恭义愤填膺道:“什么?!涵究怎么能够那么对你?!”
百里屠苏的喉头滚了一滚。
“少恭,你莫要动气。”立刻伸手按在了欧阳少恭的手背上,非常轻微地捏了捏,语气温柔,却有极轻微的一点惶恐和急切,“他...他原本也和陵端一样,不必感到讶异。”
欧阳少恭皱着眉,摇了摇头,语气中混杂着沉重以及对百里屠苏这么善解人意的痛惜:“屠苏,你知不知道,他这么做对你是多大的伤害?”
眼睫微垂,略略恍然:“难怪你的煞气会在清晨就有了起伏。”
百里屠苏一愣,十分不解:“...少恭,你...”
欧阳少恭抿了一下唇,反手按住百里屠苏的手,就那么握着那只手,极轻微的有一点发颤,眉头皱得都能够夹死苍蝇:“屠苏,你有所不知,之前在天墉城的时候,我们这些其他弟子的吃食都是些清淡饮食,而送到你那边的饮食却相对来说更加滋补一些。我当时不太明白,遂溜进厨房去看过。给你做饭的,好像是大师兄信得过的人。你的饭都是单独做的。我瞧了瞧他用的食材,都是些好东西。对此,我一直都有点疑问——为何如此。但那时确实没有机会寻得所以然。后来,我在一本来自少昊之国的古籍中查到,原来你这身子还真的得好好补补。这‘正气存焉,邪不可干’。若是你的身体强健些,也对你抑制煞气有一定的好处。”
隐隐咬牙:“可这涵究竟然用天墉城的高级剑阵这般对你,尤其是在你苦战之后,这对你的身体有所损伤啊~”
十分痛惜:“伤了身子,这正气与邪气之间,必然是邪气占了上风。否则,你也不会...哎...”
百里屠苏的眼睫垂下一半,片刻后,抬眼看向欧阳少恭,轻轻勾起嘴角:“...若是如此,我好好吃饭便可。”
欧阳少恭怔愣了一瞬,旋即失笑:“呵~还是屠苏心性豁达。”
轻轻拍了拍百里屠苏的手背。
百里屠苏的眼睫打了个颤,眼睛看向那碗欧阳少恭亲自盛的粥。
像是被烫到般的,又别开了视线。
一抹薄红瞬间染上耳廓。
欧阳少恭淡笑着,将百里屠苏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略略一顿,欧阳少恭收回了手,将手搁在大腿上,将声音放得温柔而淡然:“对了,屠苏,你的煞气是否有进益?”
眼睛却是灼灼地看着百里屠苏。
十足十的一个关心患者的医者。
百里屠苏尽量不动声色地深深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唇,这才低声道:“...的确。最开始的时候,还算好。可随着我长大,我煞气发作的时间也跟着慢慢的提前。发作的时间也跟着慢慢增长。并且,还让师兄劳神镇压。师兄他...现在,我的煞气于月圆之夜的亥时正开始发作,约莫两个时辰方休。”
越说,声音越小,语气越低落。
“......屠苏,今天你就在宅子里歇着吧~”欧阳少恭浅浅敛着眉,按住百里屠苏的肩头,稍稍用力捏了捏,“别让我担心。”
百里屠苏的眼睫轻微打了个颤,目光挪向那只装着白粥的碗,声音略略发涩:“我也未曾打算今日出门。”
欧阳少恭轻轻拍拍百里屠苏的肩,收回手来,浅浅呼出一口气:“如此便好。”
关怀的目光放在了百里屠苏身上去:“如果有事,你可传信于我,或是告诉府里的小厮。他们都会些轻功,能够尽快找到我。待会儿,我再派小厮送些凝神静气的香包到你房中,如此刚刚历经了煞气涌动的你,也好过些。”
百里屠苏轻轻抿了一下唇,抬起眼来,杏眸中略有微光:“谢谢少恭。”
欧阳少恭看着百里屠苏,目光又微微下错,又再看上一眼百里屠苏,再次目光下错:“...屠苏,有一事,我想与你商议一二。”
百里屠苏眼见欧阳少恭十分犹豫,不由皱了眉:“何事?”
欧阳少恭伸手拿住了餐桌上放着的茶杯,似乎是有想要喝上一口润润嗓子的意思。但却一直都没有拿起来,只是那柴劲而纤长的手指在摩挲着杯口。越是摩挲,用力越大。目光也投在面前的那杯茶上。
即使是遇到巽芳的事情,百里屠苏也未曾见得欧阳少恭有这么犹豫的模样。
百里屠苏不由开始猜想,欧阳少恭到底要跟他商量什么事情。
但左想想右想想却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百里屠苏有些懊恼。
不自觉地又折磨起了嘴唇。
然而,今早他才折磨过嘴唇。
这个时候,再一折腾,痛感是一下就跃进了脑海中。
百里屠苏暗自一惊。
赶忙停止了对嘴唇的折磨。
可这心头的焦灼却停不下来。
正当百里屠苏都要开口向欧阳少恭说明一些心意,让欧阳少恭放松一些的时候,欧阳少恭才有些迟疑地开口了,但却一直没有看向百里屠苏,头微微低垂:“我...我遍寻古籍,摸索了几番,约莫起草了些抑制煞气的方子。但那些方子经我反复推敲,还是觉得略有不妥。”
浅浅呼出一口气,小心地抬眼看向百里屠苏:“方才为你诊脉,我深觉你的煞气虽不简单,但凭借我这些年来的摸索,应该还是有几分可以削减你痛苦的方法。”
微微皱眉,眼睛中波动着关怀与痛楚:“加之你受了那‘天罗地网剑阵’的伤害,对你抑制煞气并无好处。”
眼中的痛苦加深:“现在,你又身处红尘之中,这...”
抿了一下唇:“许是更加麻烦了些。”
吞咽了一下,眼中的光芒却稍微亮堂了一些:“我想牛刀小试一番,不知屠苏你...”
百里屠苏眨了眨眼,垂下眼去:“...少恭为我殚精竭虑,屠苏岂有不信之理?”
抬起眼来,目光坚定:“少恭,我信你,我试!”
此刻,欧阳少恭的脸上才有一丝如释重负和笑容:“如此,我待会儿就去把方子写出来,为你熬药。等到晚上戌时,便与你。如此,也可让你稍微好过些。”
百里屠苏的嘴角也跟着勾起:“少恭,谢谢。”
欧阳少恭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头,眼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你与我之间,何必言谢?”
一抹薄红又一次飘上了百里屠苏的耳尖。
百里屠苏被欧阳少恭的笑容闪花了眼睛,也像是被蛰了一下的,赶紧垂眼看向那碗欧阳少恭亲自给他盛的粥。
就连脸颊上,都染了一丝浅红。
拿起勺子,胡乱地搅着那碗粥。
不自觉的,呼吸乱了节奏。
欧阳少恭收回手来,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心头却是一副狐狸样儿。
慢吞吞地拿起了那杯茶来,浅浅饮着,顺势观察着百里屠苏的反应。
搁下茶杯,优雅地开始用餐。
这一餐,百里屠苏的心怦怦直跳。
即使这么一桌饭菜确实美味,百里屠苏估摸着也只吃出了甜味来。
餐后,欧阳少恭十分贴心地要送百里屠苏回房。
但百里屠苏却拒绝了。
见得蔓延在百里屠苏脖子上的浅粉色,欧阳少恭也不逼迫,反而是十分的善解人意。
百里屠苏在欧阳少恭的笑容中,气息略促。
匆匆回了房。
“唰~”
眼见百里屠苏回了房,站在回廊里的欧阳少恭手掌一翻,通体透明的翠色鸟儿就立于他的手掌之上。欧阳少恭将早已准备好的一颗红色丹药放进鸟儿口中,看着鸟儿的眼睛,与鸟儿的视线对上,眼睛微微一眯。
接收到指令的鸟儿微微点了点头,一张小嘴麻溜的就把欧阳少恭喂进它嘴里的红色丹药一咬,瞬间红色的丹药就化作深褐色的药粉存于鸟儿口中。
鸟儿轻轻扑楞了一下翅膀,就飞走了。
欧阳少恭看着鸟儿飞走的方向,嘴角隐秘地勾起。
之后,他唤了几个小厮,让人把之前就准备好的香包送到屠苏房中。
待得小厮们都按照他的指示,在隐秘的角落里,他亲眼看见这些香包被送入百里屠苏房里之后,负于身后的左手才轻轻一捏,一只蓝色的灵蝶利用他身躯的遮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切准备就绪,欧阳少恭从府邸此刻鲜有人至的西侧偏门离开。
此刻,看着一抹黄色从府邸西侧偏门飘过的一位白发妇人微微半阖眼帘,面具下不知深藏着何种表情。
欧阳少恭出了府邸的偏门,就朝着与对方约定的地方去了。
虽然希望尽快与对方相见,但害怕有多余的尾巴,欧阳少恭并未目的性明显地直奔约定地点而去。
他选择了从闹市区绕行。
正是因为有此一举,恰好让欧阳少恭碰到了件不知应当算作是好事还是坏事的事。
孙家,也是这琴川的一家大户人家。
其下产业,主要经营花圃、培育些珍奇植物,以及园林造景。
主要供应这琴川的大户人家。
虽说这般模样的生意也算是厚利,但这孙府可有些意思。
选址选在了闹市区,但那装饰却淡雅得很。
真是不知该作何形容。
虽然在几年前欧阳少恭就已经回到了琴川,甚至还与孙府的铺子有过几桩买卖,但对于孙府内的事儿,欧阳少恭却不太关注。
毕竟,这家人深居简出的,且又做的是些正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