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者看向即将完满的月,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说,两本书的作者是一对天生有着阴阳眼的兄弟。”
陵越心下一惊。
若是如此...
右手不由微微攥拳:“那么独特的体质?”
来者的叹息并未消散:“并且同是残魂之人。”
陵越倒抽一口凉气:“这...”
来者浅浅摇了摇头,来到陵越身侧,与陵越并肩而立:“他们那独特的阴阳眼实则拜残魂所致。兄长有命魂,却无天地二魂,以及没有感情,能看见许多光怪陆离,能够挥笔而就,但却每天都像是新的一天。幼弟有天地二魂,天生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情感充沛,却性命时常垂危。两者相伴而行,方能完整而远走。只有一方,独木难支。”
陵越的心跳得差点蹦出嗓子眼儿:“这...”
来者微微垂了眼:“这一对古里古怪的兄弟,每一天都要靠弟弟的血来支持兄长的记忆,靠兄长的血来维系弟弟的性命。如此模样,仿佛原本一人,却被生生豁开。”
声音略略变低变哑:“...若在道家,这是毫无异议的形神分离。而在佛家,这是花开并蒂,一莲双生。”
陵越目光一滞,喃喃地咀嚼着:“...花开并蒂...一莲双生...”
喉间一紧,气息略略粗重:“也就是说...”
来者低垂眼睫,却再没有多言。
俄而,看向关押着狼妖的禁地:“...长老,你希望他找到答案吗?”
陵越眼神复杂地看向身旁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他几乎已经猜测到了答案,但...
陵越抿了抿唇,也看向了藏书楼的位置。
来者瞥了陵越一眼,淡道:“有时,真正可怕的,是博闻强识。”
言罢,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
陵越的眼神再次复杂起来:“...梵术竟有如此奥妙?”
来者脚步顿住,眼眸似那寒星:“长老,我不会梵术。但曾经过多的佛经让我有了一度的猜测。”
抬眼看向那即将完满的月:“我想,长老想要与天意相争,总该有更多的人意才是。”
言罢,垂下眼,又继续走。
陵越浅浅皱了皱眉:“...东西是你放的...”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来者未曾停下脚步,声音变得极似鬼魅:“长老,天堂的美妙,凡人只能在恍惚或是在梦境中窥得一二。我想,现在并不完全是你师弟应该找到答案的时机。”
身影很快淹没在了夜色之下。
陵越双肩重重一塌,面色幽微。
心间起伏数次,还是勉强归于平静。
速速回房。
此刻,百里屠苏依旧坐在窗台上,却脑瓜子一点一点的。
显然是犯困了,却还等着陵越回来。
瞧着在月色之下的百里屠苏,陵越心下暗暗发闷。
一言不发,来到百里屠苏身旁,将人抱起。
脑瓜子极沉的百里屠苏,软绵绵地抬手环住了陵越的脖子:“师兄~”
像小猫儿在叫一般。
陵越锁了锁眉,将人放到了床榻上,又为人除去束缚,盖好被子。
深深地看了一眼埋首被褥间的百里屠苏,眸色复杂。
轻巧地起身来到圆桌旁,打开了那本《灵阵异闻录》。
***
风晴雪一路往铁柱观而去。
但这腾翔之术,远远比不上御剑。
加之那寒毒的摧残,风晴雪当真有些一路走走停停的意思。
虽然心间也焦急,但现实确实也绊住了风晴雪的脚步。
小尾巴瞧着风晴雪那变差的面色,以及腰间总是晃荡着的玉坠子,眸色深沉而戏谑。
***
将那《灵阵异闻录》迅速翻阅完成,陵越心间忽而就有了当初在魏泽那里听说《草木怪谭》的感受。
果然,同根同源的东西,是存在这冥冥之中的荣辱与共。
就像...
陵越看向手中的书,又看向熟睡中的百里屠苏,眉心的“川”字安静地借着月光舞蹈,却又没有让那应该观赏的人看到。
***
一夜就这样过去。
风晴雪醒来之时,已经接近午时。
然而,过多的消耗却让她浑身上下绵软无力。
就连睁开眼睛,在此时都变作了一件费力的事情。
几乎是将那力气攒了又攒,攒了又攒,才勉勉强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见得天光,就连想要把眼睛睁大些的力气都没有。
肺腑间,暗戳戳地散着冷。
鼻息间,都觉吸入的气滚烫,呼出的气沁凉。
风晴雪感到,这很可能就是过度消耗带来的。
但她心有挂念,又怎能不去过度消耗呢?
明知她的情况其实应该好生休养才是。
但...
最终,风晴雪还是艰难地坐起身来,盘腿而坐,闭上眼,运功修复。
在风晴雪修复的同时,那枚火玉也跟着浅浅地闪着红光,似乎是在应和着风晴雪的运功。
待得运功结束,风晴雪的额间已经有了轻微的细汗。
风晴雪睁开眼,拿起玉坠子,轻轻抚摸着那块火玉,眉眼带笑。
收拾停当,再次出发。
***
百里屠苏睡了一个极为安稳的觉,面色都隐隐泛着红光。
和陵越一道与其他几人用了午膳,席间和谐。
饭后,百里屠苏竟提出和陵越一起去头天前去的地方,那里风景很好,他想看看。
对于百里屠苏的要求,陵越当然应允。
随后,两人就去了头天那处。
百里屠苏站着,仔细欣赏着那景色。
陵越站在一旁,也欣赏着那些景色:“怎么有兴趣过来?”
百里屠苏眉眼弯弯:“只是觉得师兄说的没错,这件事就算再急,也不能急于一时。更何况,我们都是自幼习剑,也许一本武林秘籍对于我们来说,纵使不是一个武功路数,也总有异曲同工的地方。然而,文字这东西...”
明媚地看向陵越:“师兄,你有没有一丝丝后悔,没带着陵阳和陵云一道出来?”
陵越略略一怔,又极快地将心间的讶然压下,轻微点了点猫脑袋:“带他们出来作甚?”
背手在后:“他们纵使一个心思活络,一个还有其他武功底子,但面对这纯然的道家阵法一事,肯定也不如你。虽然他们可能提供一点建设性的意见,但我想,他们应当始终都找不到那个通向正确答案的路径。”
百里屠苏眨眨眼:“师兄就那么相信我?”
陵越虽然眼角带笑,但态度却是认真:“当然。你我一同长大,知己若知彼。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
百里屠苏微微红了耳根。
但心间的甜蜜却做不得假。
陵越轻轻揽过百里屠苏的肩,带着百里屠苏一步一景,体会那铁柱观的奥妙。
晚膳,依旧是和其他几人一起用的。
也许是百里屠苏的放松,也让心间本若压了几座大山的陵越有了放松,这晚陵越让铁柱观的门人寻了个风景好些的地方,与陵耀等人下棋。
面对这样一件事,当然陵耀以及陪衬的陵皎心间都感到怪异。
但见得百里屠苏面色恢复,还隐约有些兴趣的样子,自是把这般感受都压下。
专专心心地,陪陵越手谈两局。
百里屠苏就在一旁作陪。
瞧瞧陵越这边的白子,又看看陵耀手中的黑子,眉眼间浅浅地存着疑惑。
陵越适时地为百里屠苏解说着。
百里屠苏的那双杏眸中有了浅浅的思虑。
陵皎就坐在百里屠苏的对面,一面留心着陵越与陵耀之间的棋局,一面也留心着陵越与百里屠苏之间的互动。
站在陵皎身侧的陵仁与陵涪,眉心深锁,两双眼睛就那么落在棋盘上,看黑白交错。
几局下来,百里屠苏把下棋的规则摸了个七七八八。
但却没有跃跃欲试。
倒是陵皎提出,要不要试一试?
百里屠苏抿了一下唇,眉眼间透着犹豫。
陵越喝着茶,对此默不作声。
想了想,百里屠苏还是谢过了陵皎的好意。
陵皎也没多说什么。
陵越瞧了一眼夜色,放下茶盏,与众人辞过,带着百里屠苏回了房,准备歇息。
留在茶室中的几人,却在陵越离去之后,面面相觑。
陵涪和陵仁瞧了一眼方才陵越和百里屠苏坐过的位置,心照不宣地从其他地方抓来两张凳子,坐在了陵耀和陵皎身旁。
陵耀蹙着眉,目光复杂地看着棋盘。
陵皎瞧了陵耀一眼,清了清嗓子。
陵耀眼波一颤,看向陵皎,却没说话。
陵皎回视过去。
两者眼波一撞,又将目光一错。
瞧着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样子,陵涪忍不住地问:“你们这是作甚?”
陵耀和陵皎又对视了一眼,却还是没做声。
陵仁瞧了瞧两人,继而又抿了一下唇,压低了声音:“...你们是不是...”
陵耀和陵皎双双看向陵仁,眼神凌厉若可将人千刀万剐的剑光。
对于这等目光,陵仁也没有犯怵,只是道:“没必要这样看我,一个晚上的时间,绷紧的弓却忽然松了弦,还能有比这更奇怪的事?”
陵耀拿起茶盏,声音凉淡:“不若我做个媒,将你引荐给师父?”
陵皎瞥了一眼喝茶的陵耀,抬手按了按陵耀的肩,又看向陵仁,笑得十分无害:“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嘛~嘿嘿~”
陵仁双肩一塌,叹了口气:“哎~早知这天墉城比那衙门水还浑,当年我又何必选择清静?”
陵皎一怔,继而捂嘴偷笑。
惹得在一旁的陵耀一眼横过去。
陵皎缓缓收了笑:“这世上哪里那么多早知道?”
正色道:“清静来自于心,何囿于形?”
陵仁一怔,眼眸清亮:“确实如此。”
看了一眼陵皎,又看了一眼陵耀,最终把目光投向陵皎:“你有什么计划?”
陵皎和陵耀对视一眼,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手肘放在桌上,虚虚握拳掩唇,面色幽微难明。
陵耀放下茶盏,面色也有些阴郁。
如此情形,连带着整间屋子都染上了一丝凄清。
陵仁将两人这不虞的面色尽收眼底,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也沉郁了下来。
陵涪将众人一看,直觉得脑瓜仁儿疼:“你们有事说事,别装木头梆子成吗?”
陵耀眼睫轻微颤了一下,又半垂眼帘:“不是我们要装木头梆子,而是...”
忽而窗外灌进一阵凉风。
虽然应该是清凉的,令人舒心的,但却因着陵耀拖拽的尾音,竟多了很多阴森之感。
惹得陵涪汗毛倒竖。
陵皎抬手按了按陵耀的肩,环视众人后,低沉道:“我们将面临一场巨大的风暴。”
陵涪瞪大了眼:“这是...”
陵耀脸色难看了一分,目光落在了棋盘之上:“这‘困城屠龙’乃绝处逢生之局,陵峰和陵峻的阴阳鱼走法,破局死局仅半子之差,一步之遥。大师兄他...”
深深闭上了眼,再说不出来话。
陵皎收回手来,正色道:“诸位,近日以来,都请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应对。”
陵涪皱着眉,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三人:“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陵仁看了陵涪一眼,忽而冷了眼:“你觉得疯子来了,还能有平静日子过吗?”
陵涪喉头一梗,继而后腰一弯:“但他...到底在想什么?曾经,他视天墉城为家,甚至我心中都有一丝觉得愧对师父,但他...”
陵耀眼神复杂:“...这恐怕就要问他自己了...”
空气中,又一次弥漫上了带着清寒的安静。
***
陵越与百里屠苏并肩往房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