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躲开！”

天槲大吼道，朝着弟弟妹妹的方向猛扑过去。

但他晚了半步，那只巨鸟便将他、以及天樨身边的天楸一起叼走。

“哥哥！”

天栀尖叫一声，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巨鸟，制造出藤蔓缠绕住脖子和翅膀。她掐着它的脖子，用力用轻剑撬着嘴、试图把天槲和天楸拉出来。

灰色羽毛如雪片般落下，一人一鸟在半空中翻滚着，时而俯冲，时而上升，看得人心惊胆战。

但十几秒钟后，天栀似乎失去了力气，松手直直掉了下去。

“……！”

其余几人大惊，红丝操纵傀儡，才勉强够住她，拉回攀月树上。进行查看后，只见天栀脸色煞白，眼角却泛黑，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果然。”

红丝喃喃自语着，一把拉住想要继续冲上去的浸音曲和天樨，“别冲动，那只鸟的身上，全部都是旧日尘！”

“……旧日尘？”

听到这个名词，浸音曲停止了动作。

-

从本质上而言，出现在神城阿卡迪亚的魔兽，和守在垩原上的魔兽没什么不同，但前者的其中一个族群，却有着专用称谓——“黑兽”。

这个区分是因为一项鲜明的后天差异：

在“黑兽”主要栖息地、神城阿卡迪亚的边境外，时时刻刻充斥一种名为“旧日尘”的特殊物质。它无形无相，无色无味，却有着强烈的剧毒，会对所有生物不分差别地造成伤害。

因此，黑兽若是想要生存，就必须适应它的摧残，进化为□□更为强劲的生物——相比之下，生活在守垩原的普通魔兽，则会养尊处优很多。

虽然旧日尘并不分布于阿卡迪亚内部，但每当黑兽穿过边境时，这种物质便会附着在在它们的身躯上，被一起带入神城。神族人与黑兽不同，本身不具备抵抗能力，但好在阿卡迪亚具有强烈的“圣场”，可以增强免疫和净化效率，因此神族也不受到影响。

换而言之，在神城阿卡迪亚，“旧日尘”是个被忽略、甚至无人在意的存在。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黑兽来到了毫无圣场的守垩原。

在这里长期停留的的神族人，无论是天槲一家，还是红丝、抑或是浸音曲团队，身体各方面状态都下降至最低点，失去了对旧日尘的抵抗能力。

换而言之，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它是极为致命的污染物——天槲和天楸之所以没有在巨鸟嘴里反抗，天栀也很快陷入昏迷，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这才是她的杀手锏么？

红丝朝沙华的方向看去。

对方正微笑着，抬头回望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

是啊，与他们几人不同，作为始作俑者的沙华才来守垩原没几个月，身体中依然留存着圣场的保护。因此，她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只要等到旧日尘扩散把他们全部毒死，就算是胜利了。

……如此处心积虑，真是可怕。

-

浸音曲虽然对旧日尘了解不多，但也隐约知道有剧毒。

犹豫过后，他拎起天樨扔给灵河，给自己施加了隔绝咒和净化咒。匆匆交代其余人“别来”后，他利用声波进行加速，炮弹般追向巨鸟。

红丝气得破口大骂，“都说了有那种东西了，还去送死么！他是白痴吗？”

无奈之下，她只能操纵傀儡军团，包围住巨鸟进行掩护。

由于浸音曲本身不具有飞行能力，也不能靠近那只鸟，所以只能以攀月树的树冠，以及移动傀儡作为立足点，不断地在半空中来回跳跃穿行。与此同时，他从各个角度释放出气刃，阻止巨鸟的前进、并且试图救出那两人。

其余几人受到鼓舞，纷纷采取行动进行掩护。

“……”

几番交织下来，巨鸟的动作受到了很大的妨碍，好几次尝试飞往沙华身边，却都成功被阻止。

与此同时，红丝分出精力，用蛇骨和巨像两具傀儡时刻警惕着沙华和蠕虫：虽然他们始终没有行动迹象，但她很清楚，这么下去并不是办法。

就算能拖住那只巨鸟，但浸音曲和其他几人也找不到机会突破，而且在这短短几分钟内，那些人的动作却已经慢了下来，显然是受到了旧日尘的影响，无法再支撑多久。

她开始犹豫。

天槲和天楸已经在巨鸟嘴里停留了一堵啊时间了，真的还活着、还有去救的必要么？毕竟他们两人从开始，就没有挣扎的迹象。而且，就算她现在因为距离远，所以暂时没事，只要旧日尘一扩散，到底也无法抵抗。

如此同时，蠕虫咬断了一根树根，攀月树略微开始倾斜，似乎摇摇欲坠。

不行，这样下去，真的会全军覆没的。

到底该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决定冒险。

-

部分傀儡停止协助，回到红丝身边，然后它们重新出发去攻击沙华。

于此同时，黄金蛇骨和巨像也再度被启动。

“居然想擒贼先擒王么？”沙华有些意外。

巨像冲向腐地蠕虫，用独臂挡住它吐出的触手状口器，与此同时，黄金蛇骨则死死缠绕住蠕虫的头部，与那些绒毛般的附肢互相绞在一起。两者同时用力、死死相抵，相互压制，无论哪方都占据不了上风。

于此同时，数十具小型傀儡势汹汹，将沙华团团包围。

“打算与腐地蠕虫比试强度和力量么？”沙华站在傀儡阵中，仰头看着攀月树上的红丝轻笑，“身为傀儡师，你应该很清楚吧？你的傀儡为了增加灵巧度，因此牺牲了本身的强度，所以根本没办法坚持几秒。”

正说着，那两具傀儡的表面，逐渐碎开细小的裂纹。

“嗯，我知道。”

红丝笑了笑，咒语顺着傀儡线，从指尖传向傀儡。

巨像和黄金蛇骨表面泛起红光，无数细小的丝线缝合住裂缝、强行阻止开裂，甚至还缠绕住蠕虫，将它与傀儡死死捆在一起。

“……狂战化。”

与此同时，包围着沙华的小型傀儡，也再度行动起来。

“都说了！光凭这些破铜烂鞋，根本不够用！”

沙华挥动血鞭。

但奇怪的是，这些傀儡似乎没有认真进攻的打算，只是飞速地在她身边穿行着，就算一具具被击碎，也没有停下速度。

……使用这种几乎没有威胁力的围攻，到底有什么目的？

正当沙华疑惑，有一具傀儡突然改变了轨迹，朝着不老泉的方向飞奔。

难道……不好，糟了！

她挥出出血鞭，却晚了一步。

伪装成傀儡的红丝已经到达了不老泉，指尖划出金色咒语，触及到那就算是在战斗中、也毫无波纹的水面。

空间开始震动。

-

红丝的想法很简单。

他们之所以会在黑兽的攻势下这么被动，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失去了圣场的庇护——而这一点的解决方案，恰恰也是最为清晰的。

从最开始，他们之所以会来到双月之丘，就是因为长青泉能散发出强烈的圣场。换而言之，只要能够得到长青泉，他们说不定就能唤醒天槲和天栀、摆脱困境。

但是，这并不容易。

因为正如沙华所说，长青泉深埋在空间的凹陷里，就算看上去很近，实际上依然遥不可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至今没有感受到圣场的原因。

要想将它从空间的凹陷里挖出来，就必须扰动空间本身，为此只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使用高密度的能量，就伪像星和伪像星掉入无光之溟一样；第二，使用空间系法术。

选项一，在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因为蓄力时间太长。

至于选项二，由于红丝是傀儡师，并不擅长空间系，所以必须要亲手接触到不老泉才行。

“……”

红丝感觉到剧痛。

血鞭追上了她、贯穿她的胸膛。

“因为这种目的，所以才混入傀儡中伺机而动么？”

沙华操纵血鞭，将红丝提至半空，表情饶有趣味，“作为不善近战的傀儡师，你这么做，简直就是自杀之举。手感……似乎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呢，应该是捅到了真的内脏吧？”

同时碎裂声响起，巨像和蛇骨承受不住压力，彻底崩成碎片。

“呵，就连赖以生存的傀儡都碎掉了。”沙华戏谑地说道，“这下，你还有什么反抗能力么？”

红丝歪过头，喷出一口鲜血，“没关系，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没有牺牲，又怎么打破桎梏呢？这句话是你说的吧？”

在剧痛中，她努力保持意识，目光看向不老泉。

在平静的水面之底、那属于长青泉，「神之血」的光芒微微晃动着，如同某种微弱的心跳。

……拜托了，一定要成功，她在心中祈祷着。

一下，两下、三下……

但是让她绝望的是，它逐渐地慢了下来。

不，不要停下来……

“你失败了，「悬星」的继承人。”

沙华淡淡地开口道，操纵血鞭将她举得更高，然后毫不犹豫地扔向巨坑。

腐地蠕虫高高跃起。

-

天空在…逐渐远去？

不，是我的意识在消失。

没办法啊……赌输了。

看来，是结束了，红丝想。

在下坠中，她想起很久之前，父亲的那一巴掌。

“研究禁术？你疯了么！你是「悬星」未来的继承人，为什么要和歧月支同流合污？为什么要研究禁术？难道你不知道？在那扇门的背后就是万劫不复么？”

“有什么奇怪吗？我不过是难以忍受失败罢了。”

“失败？你在说什么？”

少女时的她振振有词，对中年男人满是蔑视，“身为求道者，却畏惧于未知；身为技艺者，却满足于残缺；顶着名门望族之名，却只会执念传统、碌碌无为、数千年都毫无进步，这难道不是失败？”

“你……你！给我滚出神城好好反省！没有一百年，绝对别想回来！”

红丝睁大双眼，不愿闭上。

在失败中死去……果然是很痛苦啊。

不想死，不能死，她尚未走到尽头。

近乎本能地，她伸出双手，指尖飘散出傀儡线，似乎是想随便缠绕住什么东西。

黑影闪至。

有人握住了线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