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少年神情恍惚,跌坐在一旁,一把丢开手中的剑刃。
“我家族里向来做善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千百年来的好名声,在外无人敢说我玄氏一句话!”少年说罢,扶着碎石飞溅的石墙。
站了起来又道:“可我父亲…竟死在这个狼心狗肺的手上!凭什么!”
话落,玄堰骤然红了眼眶,大哭出声。
一颗颗硕大的眼泪,滑落而下,混入地面上的血水之间,看不到一点踪迹。
沈寒川轻叹。
“寻马吧,我送你回江陵。”
玄堰闻言,抬起狼狈的头来。
与这六月来,沈寒川见过的每一次都不像。
那人浅色的眸子里蓄满了泪,稍不注意就落了下来,眼角通红格外令人怜惜。
他见过,曾经初次见面时,玄堰的意气风发与狂妄自大。
见过曾经在客栈中一吻时,那心动神驰的模样。
见过在夜猎那晚的奋不顾身,但却唯独没有见过此等模样。
沈寒川收回剑,他扶起呆坐在血泥地中的玄堰。那人的黑色衣摆都浸湿了,一滴滴血水悄然而下,也不知究竟是谁的血。
“你可有受伤?”
沈寒川忧愁的望向少年,却坠入玄堰深不见底的渊中。
玄堰垂下头道:“那样的废物,怎能伤我分毫…即便他在修炼十年,二十年也伤不了我一根毫毛。”
两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沈寒川只能搀扶着几乎力竭的玄堰,他轻敲每一户的人家去寻,可无一人胆敢开门。
如同老鼠一般,听到声响后就立即躲进昏暗的角落中藏着。
举步维艰,沈寒川将玄堰放在稍显干净的地面上,也缓慢的坐了下去…
身旁那人,失魂落魄的垂下了眼眸。
“我父亲玄苑,当年在皇族绞杀之战,发现那人觉醒了天丹,不顾后果救下那个牲畜,我父亲对他仁至义尽。仙盟大会时,魔界入侵,那人却是魔族走狗!我说怎么,寻不到父亲的尸身…哪怕是一缕残魂,一片碎肉…可……”
玄堰话未说完,声音却更加哽咽了,沈寒川将手放在那人肩头上轻拍。
少年赤红的眼眸,闪烁着杀戮与癫狂。
可随即,玄堰又流着泪道:“即便亲手杀了这么个牲畜又能如何!?我定要屠尽皇城,魔族的每一条贱命!”
沈寒川瞧了眼天幕,昏暗至极。
他心中闪过无数次恐惧之情,似乎每一次都在昭告前方的坎坷…
沈寒川闻言,努力克制焦躁的心,沉声严肃道:“玄堰,你我仙门百家皆修道,为的只是除魔卫道,绝不能因私人恩怨而大开杀戒。”
那少年顿时抬起头来,眼中的癫狂藏不住。
玄堰怒喝道:“沈寒川,你懂什么?!你倘若家破人亡,自身难保,你还能继续自命清高?!像你这种冰清玉洁的高人逸士,就应该飞上天,继续去当你的赛天仙!”
“玄堰,你别太过分了。”
沈寒川怒火升腾,可那人却突然泣不成声。
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只剩手足无措的沉声安慰着那人…
远方升腾起一阵炫目,亮丽的烟火。
在空中爆炸出光彩来,照亮了这沉寂许久的昏暗。
沈寒川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而去,顿时心中不妙到达顶点…他拖着疲倦酸痛的身体猛的站起,望向前方。
就在此时,身旁玄堰的哭声戛然而止。
也立即看向空中,喃喃细语道:“不妙,这是信号弹…”
此话一出,沈寒川蓦地一顿。
直直望向天幕之中,那天幕之中,乍现映出血色莲花的印记。
层层叠叠,长明不灭。
血色莲花…血色莲花…
令人恐惧无比的画面,再次在他的心中升腾起来。
三年前的仙盟大战,魔族入侵。
当然在无数百姓的心中,他们都称这场仙盟大战为‘仙魔大战’
那场仙魔大战,带走了无数仙修的性命。
但同时也为神武大陆,迎来了生机,当年的仙魔大战,便是在旧日皇城开战。
无数仙修与魔族屹立在对立面,据古籍记载,当年开战的印记,也是那血色莲花信号弹……
心中的恐惧,也如同信号弹般,在空中炸裂开来。
就在此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身旁响起骚动无比。
如老鼠似的居民们张口血盆大口,突然从破旧不堪茅草屋中冲了出来,一个个手舞足蹈,癫狂的大笑。
一声声笑,响彻云霄,都让沈寒川觉得恐惧。恐惧之情也越生越大,直到占据了他的内心…
先前,他们所看到的那个孩子,已不见了身影。可片刻之后,有些‘居民’的手中举起了几把生锈的剑刃,剑刃之上布满了鲜血。
有的剑刃之上,挂着些许残肢,碎肉…
那碎肉还红彤彤的,轻轻的颤着,就像是刚从人身上剥下来一般。
极为可怖,沈寒川头皮发麻,只觉浑身上下如蚂蚁在爬。
他向后退了几步,可前后哪里都是人,他哪里来得及逃掉?
沈寒川将手指放在唇边,再次念起了指诀,左手控制不住轻颤,却也不忘抓起玄堰来。
黑袍少年似是被此等狂乱干预,也癫狂的笑了起来,玄堰从纳戒中立马召出刃来,拼命向身旁砍去。
剑刃的狂影,让平地起了阵飓风。
无数人皆被刃锋砍倒,身体上立刻出现血痕道道,就连骨头,血肉之上也全部布满。
但血腥之气却没有在顿时占据身旁,沈寒川几乎不愿去看,但那些人身体中…流下来的却不是鲜血,而是乌黑暗淡的血…
那些人开始手舞足蹈,面上的笑容更加狰狞,更加可怖了。
一步步的靠近两人,仔细看去,却都是残缺着的,甚至已经被开膛破肚。
沈寒川不敢再仔细的细想过去,下一刻手中那把利剑,立即空而腾起。
他踏上利刃,左手直直的抓住玄堰。
玄堰感受着沈寒川的寒意,也恢复了些许心神。
一刹,已是不敢相信所做过的所有。呆滞的站在剑上 两人一同看着后方。
那些不知是人还是鬼的生物,同手同脚,或是以扭曲无比的方式走着,却又猛然抬起头看向他们…
眼眸中似在充斥着,要生吞活剥了他们…
恐惧,恐惧,恐惧…
沈寒川心中只有这一个念想,曾经仙魔大战时,他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可这种恐惧之感,却如同烙印在了心中一样,他比每一次都更加慌张,每一次比每一次都要乱了自己的心神。
沈寒川不知该做些什么,他只有这一把剑,他已没有当年的霜雪剑了。
仅靠着这一把利刃,又如何能杀出重围?
这不是鬼,这也不是什么一抹残魂,这都是活生生的妖魔!
利剑在他的灵力驱策之下,飞跃的更加猛烈,更加轻快了些,马上就要冲出重围,马上就要离开这皇城之门时。
大门却猛的关闭,将两人拦在门内。
即便的大门早已生锈破败,前面的大门的木板早已陈旧不堪。
但两人却始终杀不开重围,玄堰跳下剑。
脑海中还翻腾着怒火,大声叫骂道:“你们这帮子牲畜,我真是操了!你们这帮子妖魔还胆敢动小爷我一根汗毛,看小爷这把刃,我把你们的脑袋通通都砍下来,给我当球踢!”
玄堰怎会不生气?!
他心中的怒火早已翻腾不堪,先是被那牲畜一般的皇城之人,给骗了个团团转。
与那人有杀父之仇,有挫骨扬灰之恨。
玄堰杀的暗自起了劲,他身边灵火慢慢升腾,四下的妖魔皆被着气势,给吓得顿时滞在了原地。
鲜艳的怒火,更加升腾。
笑意让人恐惧,在此刻别的这些生物全不是妖魔,而玄堰就是这妖魔中,最为恐怖的那个。
只见少年足下生风一般,气沉丹田,猛的一开眼,顿时眼眸之中闪烁着鲜红的怒火。
手中的那刃,真如同好似没有了重量的羽毛一般,在手中单手就使的玲珑。
玄堰那把刃使的招式个个轻巧,可刃刃入木三分,就如同当年两人初次相见。少年在屋檐之上,挥动的那把剑的招式,一模一样…
两人杀出了重围,妖魔的血肉为他们铺成了一条血路。
似是重现了,当年仙魔大战那时的景象。
只是可惜,当年是无数的仙修并肩作战。
而现如今,却只有他们二人在这里苦战。
二人即将硬闯出城门之时,一个高大无比的身影,却似影般出现在他们眼前。
男人面容极为艳丽…即使周身弥漫着一股令人幽深压抑的恐惧之气。
让人无不为之恐惧,长发似垂到了脚边。
不过那男人,并不是站在地面之上。
他的足下也踏着一把剑,那一把长剑极为可怖,剑身之上早已生锈却依旧暗潮涌动。
仿佛褪去了这些铁锈,似就能毁天灭地一般,额角长着根纤长的暗红龙角。
充满磁性,且轻浮的男性嗓音,在两人耳边猛烈的响起。
“又见面了,二位!”
无比恐惧之感,炸伤两人心间。
两人皆是手足无措的从怀中掏出信号弹,立即向空中飞起。
此刻沈寒川心中的恐惧,终于让他找到了由来……
“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