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了房,百里屠苏扶着陵越躺下。
之后,稍稍退开一些,给欧阳少恭让出看诊的位置来。
欧阳少恭也不多言,赶紧坐在了床边,给陵越诊起脉来。
只是...
这陵越的脉...
欧阳少恭心底里的那只狐狸摸了摸下巴,眼珠子转来转去。
但...并未转出个所以然来。
给陵越的左右手轮番把脉过后,欧阳少恭站起身来,拉过被子,搭在陵越的身上之后,冲着百里屠苏招了招手。
百里屠苏会意地跟着欧阳少恭来到了外厅。
欧阳少恭先行坐下,又让百里屠苏坐下。
但此刻的百里屠苏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哪里坐得下去?
僵持片刻,还是欧阳少恭站起身来,把人压下去坐着,这才跟着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欧阳少恭并未开口,只是敛着眉。
瞧着欧阳少恭这模样,百里屠苏更是心急如焚,想问,又害怕打断欧阳少恭的思路,不问,欧阳少恭又一直不说话。
这百里屠苏额间颈间的青筋都跟着出来张牙舞爪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断地揉搓着衣料。
衣料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
也褶皱了一大片。
就在百里屠苏都要忍不下去之时,欧阳少恭看向百里屠苏,目光中微有不解:“屠苏,阿越以前的身体状况如何?”
百里屠苏略略定了定神,这才哑声道:“师兄他身体非常好,除了受到责罚,他从无病痛。”
欧阳少恭略略一挑眉:“...这...”
百里屠苏急切地抓住了欧阳少恭的小臂:“少恭,师兄他到底怎么了?”
欧阳少恭微微低下头,语带缥缈:“他...受伤太重,我...对他的伤情,连半数把握都没有。”
百里屠苏惊得直接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吼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欧阳少恭微微仰起头,学着陵越的样子和节奏,轻轻拍了拍百里屠苏的手背:“屠苏,你冷静些~我也只是有一个比较宽泛的估计而已。再说,这也只是从我一个医者的角度而言对一般人的判断。你们是道者,与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此番,会增加不少治愈的几率,你莫慌张。你若是这般心神不定,还怎么照顾好阿越?”
“...我知道了。”百里屠苏像蔫儿了的茄子,一屁股耷拉在凳子上。
又忽而抬起头,看向欧阳少恭,紧紧抓住欧阳少恭的衣袖,把欧阳少恭那昂贵的衣衫都抓出了难以复原的褶皱来:“少恭,你一定要治好师兄!”
“一定尽我最大努力!”欧阳少恭轻轻拍拍百里屠苏的肩,直视着百里屠苏的眼睛,非常郑重而肯定地应了下来。
稍稍缓了缓,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微急:“对了,你可否知晓阿越以前有没有过心脏上面的毛病?”
百里屠苏一愣,当真皱着眉想了想,最终只能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
欧阳少恭进一步追问道:“那他有没有过嘴唇发紫的时候?尤其是在冬日?”
“未曾。”百里屠苏老实答道。
待这几乎叫做是完全不需要思考的答案冲出口之后,百里屠苏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师兄是心脏上有什么毛病吗?”
“这倒也不是。或许是和此次的大量消耗功力有关。但愿是我多想了。”欧阳少恭浅浅面露难色。
看向百里屠苏,轻轻按了按百里屠苏的肩头:“好了,屠苏,让我给你也瞧瞧。你这次受伤也不比阿越松快到哪里去。”
但百里屠苏却根本不理会欧阳少恭的好意,反倒是就差上手将欧阳少恭推进药房中去了:“你还是先去给师兄抓药,他没有喝下药去,我心里难安。”
欧阳少恭有些犹豫:“但你的情况...”
百里屠苏眼中的恳求似风暴在肆虐:“少恭~”
“好好好~我先去。”欧阳少恭心底里的那只狐狸一下瞪大了眼,轻轻舔了舔嘴唇。面上,欧阳少恭却是“听话”得很。
不过,面对这种一根筋,当然是有些怨怼的:“你暂且坐着歇着,总行了吧?”
百里屠苏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嗯~”
欧阳少恭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站起身来,离开了。
来到药房之中,欧阳少恭一边捡着药,一边心底里的那只狐狸也在上蹿下跳。
将药捡好,尽数倒在了一个小型石磨之上。
扣动机关。
很快,这石磨便自行运转起来。
欧阳少恭只需要把药材不断地填入石磨之上的孔洞即可。
石磨研磨之时,总发出非常单一却还是略有规律的摩擦之声。
将药材全部研磨完成之后,欧阳少恭将药粉收集好。
去了厨房。
匆匆拿了药罐,取了一勺水,倒入药粉。
略加搅拌。
放在灶上。
对灶台的风门略加调整。
很快的,药罐中的水,在大火之下沸腾。
一股浓重的药味瞬间在整个厨房似烟花迸溅。
欧阳少恭却像是闻不到一样,静静地杵在药罐前。
拿过长筷,非常均匀地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约莫十二周之后,便停了下来。
寻来滤网,端起药罐,倾倒而下。
一碗速成的药汤便好了。
拿过托盘,将碗至于其上。
马不停蹄地往百里屠苏的房间而去。
自欧阳少恭离开之后,百里屠苏就坐到了床边去。
眉头紧皱着,呆呆地看着陵越。
此刻的陵越,真像是死了一样,安安静静的。
若不是那极为清浅的呼吸声在那里,估摸着焚寂此刻早已横扫天下了。
就在百里屠苏那么略略一晃神之下,欧阳少恭回了来:“药熬好了~”
百里屠苏一下惊醒,连忙站起身来:“我来~”
欧阳少恭自是贴心地快步来到百里屠苏身边,把药碗递给百里屠苏。
而后又去了外厅坐下。
百里屠苏拿过药碗之后,根本不介意或者是完全无心欧阳少恭还在此处,只是先试了试温度,感觉非常合适之后,根本也想不起他曾经到底对吃药一事有多么抗拒,直接一口气将所有药汤含入口中,隔空将碗送到欧阳少恭面前的托盘之中,再温柔地弯下腰去,将药汁一滴不漏地全部哺给陵越。
欧阳少恭略略有些惊异地瞧着百里屠苏的动作。
眉尾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任他阅人千面,但有时还是会颇为不解——这百里屠苏怎么会那么有趣?
给陵越喂完药,百里屠苏又给陵越褪去外衣和中衣。
最后,才给陵越盖好被子,又给陵越拢了拢枕头,让陵越睡得舒服些。
做完这些,百里屠苏才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外间而来。
坐到欧阳少恭身旁之后,百里屠苏原本低垂着的眼,才看向欧阳少恭,担忧就在眉眼间晕着:“少恭,师兄他多久能醒?”
欧阳少恭往陵越的方向瞧了一眼,又认真地看向百里屠苏,语调沉缓:“这是一剂大补元气伴有安神作用的汤剂,阿越他暂时不会很快醒来。他消耗了大量的功力,还是应该好生休息才是。如此也可尽快恢复。”
百里屠苏听闻是这种答案,说不清是种什么感受,只是垂了眼,抿紧了唇。
欧阳少恭抬手按了按百里屠苏的肩头:“别担心阿越了~他的身体底子很不错,能够感到这些年来,他对习武一事从不懈怠。如此,恢复起来肯定也比普通人要快很多。”
百里屠苏的眼睫轻颤了几许,却还是沉默着。
欧阳少恭眼见百里屠苏并不接他的话茬儿,倒也没有任何尴尬。
仅仅的,也只是捡起医者本分而已:“现在总能让我给你瞧瞧了吧?”
百里屠苏一愣,最后还是松了紧抿的嘴唇,把手递上。
“哎~你这情况也不比阿越好~”欧阳少恭诊脉片刻之后,紧紧皱着眉,那无奈又气郁的语气,简直直冲天际,“好了~你赶紧上床歇着,我去给你煎药。”
说着,还推了推百里屠苏的肩头。
百里屠苏却不为所动,反倒是语气犹豫又怯怯,眼神略略不定:“...少恭,我...我觉得...我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甚至有一点轻松下来的感觉。”
欧阳少恭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哦?”
“...这或许说来还很奇怪。但又确实是这般模样。”百里屠苏挠了挠头,颇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意味,“...之前,对战九头蛇,虽然当时厮杀得激烈,但也因此...我有一种轻松下来的感觉。这次...”
非常小心地看了欧阳少恭一眼,又极快地把目光别开,声音小得像蚊虫的叮咛:“少恭,我是不是煞气发作了?”
欧阳少恭似乎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愣是顿了片刻,才有些语气飘忽地回答道:“...是。”
“我...”百里屠苏张了张嘴,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抿了抿唇,腰背更弯了些:“在你给予我汤药之前,我有过煞气发作一点一点进益的情况。这次...反而有了一点你给我汤药之后的感觉。我...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但我确实觉得身体舒畅了不少。”
“这倒有些新奇。”欧阳少恭似乎是被挑起了兴致,但此刻却也不是“研究”病人的时候,遂仅仅只是略带力道地按了按百里屠苏的肩头,有些语重心长,“但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小心你自己的身体。照顾好阿越,照顾好你自己。”
此刻,百里屠苏那紧锁着的眉心才稍稍有一点松动:“知道。”
欧阳少恭收回手来,态度恳切:“关于这件事,待我忙过这一阵,阿越也修复之后,与他商讨一番,我再行研究。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百里屠苏微微点了点头:“嗯。”
欧阳少恭徐徐站起身来:“好了,我去煎药,你好生歇着。”
百里屠苏随着欧阳少恭的动作而仰起头来,眉间的忧心不比对陵越的少很多:“你也别太累了~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小心你的咳疾~”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嗯~”
继而便离开了。
刚来到药房门口,正好遇到老付。
老付向欧阳少恭问好。
欧阳少恭也谦和地应了,顺道寥寥数句将昨晚的事情略略讲了讲。
写下药方,交予老付:“按照方子去煎药吧~”
老付恭敬地接下:“是。”
将药方看上一眼,正欲拿过戥子开始捡药,欧阳少恭却一下想起了什么来,连忙制止:“等等!”
老付的目光立刻落到了欧阳少恭身上去:“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欧阳少恭微微敛眉:“方才小兰送来的晴雪,情况如何?”
老付如实回道:“一直在客房昏睡着,没有醒过。特地寻了个杂役的女儿去看着,女子照顾女子,总归方便些。”
欧阳少恭微微颔首:“嗯,我这就去看看。”
老付却在这个时候,有些僭越地拦住就快要跨出门槛的欧阳少恭,忧心忡忡:“少爷,那些人都不急,你还是先照顾照顾自己吧~你的面色很难看~”
“哎~真是忙得晕头转向~”欧阳少恭讪讪地扶了扶额,微微摇头。
放下手来,置于腹前:“你且等等,我把方子给你,你一便就去煎了。若是药材不够了,就去小兰那里说上一声就是。”
老付这才放心应下:“是。”
欧阳少恭取过纸笔,写下药方,递与老付之后,嘱咐两句,就去了老付所述的那个安置风晴雪的房间。
刚一来到门口,仆役便向欧阳少恭问好:“见过少爷。”
也十分懂事地将声音放轻,以免扰了病人休息。
欧阳少恭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屋子里的那位小姐,可有什么情况?”
“未曾。自送回府中之后,就在昏睡。别的情况没有。小的已经为那位小姐清理了血污,也给她换了身衣服。”仆役顺着欧阳少恭的目光也向门口望了一眼,老实答道。
欧阳少恭听罢,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进了屋,又回过身,关上